这里曾是方清墨团队在震前紧急注入了“蛛网材料”的教学楼附近。此刻,这栋五层高的居民楼如同被巨手捏碎的积木,大部分已经坍塌成小山般的瓦砾堆。只有靠近街道的一角,几根关键的承重柱在纳米纤维构成的“蛛网”顽强支撑下,奇迹般地没有完全垮塌,形成了一个极其狭窄、岌岌可危的三角形空间。
方清墨和几名救援队员正跪在这个狭窄的“生命三角”入口处。她的防护服上沾满了灰土和暗红的血迹,左肩位置赫然插着一截拇指粗细、锈迹斑斑的扭曲钢筋!钢筋穿透了防护服和她的肩膀,鲜血正顺着钢筋的螺纹不断渗出,染红了她半边身体。剧痛让她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冷汗,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
“方院士!您必须立刻撤下去处理伤口!” 随队军医焦急地喊道,试图给她做紧急止血。
“闭嘴!” 方清墨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凌厉,她猛地挥开军医的手,因失血和剧痛而模糊的双眼死死盯着生命探测仪屏幕上那微弱却清晰跳动的绿色光点——就在那由蛛网艰难撑起的楼板下方!探测仪的特殊声呐模式,清晰地勾勒出一个蜷缩的、紧紧护着怀中婴儿的年轻母亲的身影轮廓!
“个字都带着血沫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她强忍着肩膀传来的钻心剧痛,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死死按住伤口上方试图减缓失血,同时指挥着救援队员:“破拆点!左移三十公分!小心上方…蛛网结构还能撑住…快!”
就在队员们紧张破拆时,一次强烈的余震再次袭来!废墟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碎石簌簌落下!一块锋利的混凝土碎块擦着方清墨的头皮飞过,带出一道血痕。她身体一晃,差点栽倒,却硬生生用受伤的肩膀抵住了旁边一块摇晃的断墙!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昏厥,但她咬破舌尖,用剧痛强迫自己清醒,嘶声力竭地继续指挥:“顶住!液压撑杆!快!”
同一片废墟的另一处角落。
在持续不断的余震中,一块印着“铸犁为剑”朱红篆印的压缩饼干包装袋,被狂风吹得翻滚着,最后卡在了一堆断裂的预制板缝隙中。在它旁边,一条素色的、边缘绣着并蒂莲纹样的旧手帕(王秀芹之前缝补病号服时所用),被震动的气流从某处撕裂的口袋中卷出,像一片轻盈的落叶,在弥漫的烟尘中飘舞、下落。
最终,它飘飘荡荡,如同被命运之手引导,轻轻地、温柔地覆盖在了一处微小的废墟缝隙上。那缝隙下方,隐约传来婴儿极其微弱的、小猫般的啼哭声。手帕的一角,恰好裹住了从缝隙中露出来的一只沾满灰尘、却异常柔软粉嫩的小小脚踝。那并蒂莲的绣纹,在昏暗中如同一个无声的守护符咒。
时间,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被瞬间凝固。
“北辰”指挥中心,巨大的屏幕上,国家地震台网的数据在疯狂跳动。代表震中烈度的数字触目惊心。最终,一个精确到秒的时刻被定格、放大、投射在主屏幕上:
08:02:46
这一刻:
王秀芹掉落在地、表盖弹开的旧怀表,那布满蛛网裂痕的表盘上,沾着血迹和灰尘的秒针,在顽强地跳动了几下后,最终,在“46秒”的位置,彻底停摆。
李天枢面前画纸上,那象征川西大地的最后一根竹子,墨痕彻底崩断,化为一片绝望的漆黑。
方清墨强撑着剧痛的身体,看着救援队员终于从蛛网撑起的缝隙中,小心翼翼地抱出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婴儿的脚踝上,还残留着并蒂莲手帕的丝线。
汶川遗址纪念馆里,那台老式地震仪尖啸的笔尖,在记录滚筒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绝望的直线,最终归于死寂。
地龙翻身,山河泣血。但在断壁残垣之间,在停摆的怀表旁,在染血的钢筋下,在裹住婴儿脚踝的并蒂莲手帕上,生命的顽强与人性的光辉,如同穿透厚重尘埃的微光,倔强地昭示着不屈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