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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8章 地脉图(2013年4月15日)(2 / 2)

王秀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拿着毛巾的手僵在半空,连呼吸都屏住了。她紧张地看着外孙,不知道他会说什么,是害怕?是抗拒?还是像他那个没良心的爹一样露出嫌恶的表情?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张小辉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因为虚弱,声音很轻很轻,带着氧气面罩留下的沙哑,像一片羽毛拂过心尖:

“…外…婆…”

两个字。

清晰无比。

如同寂静山谷里突然绽放的第一朵花,如同干涸河床下涌出的第一股清泉。

王秀芹整个人彻底僵住了!她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维持着那个擦拭的动作,一动不动。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又在下一秒被抽空,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声微弱的、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她灵魂深处的“外婆”。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澎湃地夺眶而出。不是之前绝望的痛哭,不是羞愧的呜咽,而是一种混杂着巨大震惊、无边狂喜和滔天悔恨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砸在张小辉的手背上,也砸在她自己紧握的拳头上。

她猛地丢开毛巾,颤抖着伸出枯瘦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易碎的琉璃般,轻轻捧住了张小辉瘦削的小脸。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声。三十年积压的委屈,半生错付的母爱,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正确流淌的出口,汇聚成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孩子温热的皮肤上。

“哎…哎!外婆在…外婆在这儿!小辉…我的好小辉…”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一遍遍地重复着,仿佛要将这迟来了太久的称呼,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方清墨轻轻推开病房门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阳光勾勒着王秀芹佝偻却又挺直的背影,她紧紧握着张小辉的手,肩膀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微微耸动。张小辉睁着大眼睛,安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陌生和抗拒,只有一丝大病初愈的懵懂和依赖。

方清墨的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暖流。她没有打扰这珍贵的时刻,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安静地躺着那个小小的、贴着骷髅标签的棕色玻璃瓶(氰化物)。瓶身冰冷,在阳光下折射出危险的光泽,与病房里此刻流淌的温情格格不入。

王秀芹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到来,身体微微一颤。她没有回头,只是慢慢松开了握着外孙的手,动作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仪式感,拿起了那个小瓶子。

她转过身,脸上泪痕未干,眼眶通红,但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平静。她不再躲避方清墨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清墨…” 王秀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清晰。她将那个承载着她最疯狂、最黑暗一刻的瓶子,轻轻放进了方清墨的手中。冰冷的玻璃触感让方清墨指尖微微一缩。

“这个…还给你。” 王秀芹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是我…糊涂,是我不该…差点害了孩子,也…也脏了你的地方。” 她的脸上是深刻的悔意。

方清墨握紧了那个小瓶子,感受到它的重量和寒意。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却又似乎获得了某种新生的老人,刚要开口。

王秀芹却抬起手,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捏住了方清墨白大褂的袖口。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目光灼灼地看着方清墨,那眼神里有羞愧,有渴望,更有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清墨…你…你能不能…教我?” 她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勇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教我…怎么救人?像你一样…像你们一样…做点…有用的事?我…我还能学…我…我不想再…再拖累你们了…” 她的目光瞥向病床上安静看着这边的张小辉,声音更低,带着哽咽,“我想…好好照顾他…想…想做点对的事…”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方清墨的袖口布料,那根曾经撬开传递窗锁扣的发卡,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她另一个口袋里,像一个耻辱的烙印。而缠绕在她手腕上、那枚伴随她半生、曾见证过无数谎言与冷漠的旧怀表的金属链,此刻正随着她手臂的颤抖,轻轻滑落,冰凉的链子末端,无意间触碰到了方清墨的手腕皮肤,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仿佛一条寻求救赎的、脆弱的藤蔓。

方清墨低头,看着袖口那只枯瘦的、布满岁月痕迹的手,又抬眼看向王秀芹那双饱含泪水、却充满前所未有恳切与希冀的眼睛。她想起了当年那个在讲台上神采飞扬的民办教师,想起了李玄策偶尔提起的童年片段,也想起了这几十年的隔阂与伤痛。最终,她的目光落回那瓶冰冷的氰化物上,然后,缓缓地、坚定地,将它放进了自己白大褂的口袋深处。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反手,用自己的手,轻轻覆盖在王秀芹那抓住自己袖口的手背上。温暖包裹着冰凉。方清墨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却无比温和的弧度。

病房里,阳光正好。仪器规律地发出平稳的滴答声。窗外,漫天的风沙依旧,但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某种冻结了太久的东西,伴随着一声迟来的呼唤和一个卑微的请求,开始悄然融化、流动。地脉深处涌动着不祥的预兆,而人间的血脉深处,一缕微弱却坚韧的新生,正挣扎着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