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网游竞技 > 金兰厌胜劫 > 第706章 秋阳里的豆荚(2012年10月25日)

第706章 秋阳里的豆荚(2012年10月25日)(2 / 2)

电话那头,阿依努尔大妈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而急切:“巴哈尔江!快!快到幸福小区三号楼这边来!艾力江和小赵家的孩子吵起来了!动静很大!旁边还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在煽风点火,眼看就要动手了!弄不好要出大事!”

巴哈尔眼神一凛。艾力江是社区里一个性格有点冲动的维吾尔族小伙子,小赵是几年前搬来的汉族住户。他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小事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点燃民族情绪的导火索,后果不堪设想!

“阿帕,稳住他们!我马上到!”巴哈尔言简意赅,抓起外套就冲出了办公室,甚至没来得及叫上随行人员。他跳上车,只对司机说了一句:“幸福小区三号楼下!快!”

车子一路疾驰。赶到现场时,三号楼前的空地上已经围了不少人。人群中心,艾力江和一个年轻汉族小伙(小赵)正脸红脖子粗地互相推搡着,嘴里激烈地争吵着,情绪激动。艾力江身后站着几个他的朋友,同样怒气冲冲;小赵身边也有几个邻居在拉架。更让巴哈尔警惕的是,人群外围,果然有几个眼神闪烁、穿着流里流气的陌生面孔,正抱着胳膊看热闹,脸上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嘴里还在阴阳怪气地煽动着什么。

“让开!都让开!巴哈尔书记来了!”有人认出了巴哈尔,喊了一嗓子。围观的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巴哈尔没有立刻呵斥,他分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到剑拔弩张的两个年轻人中间。他的出现,自带一种沉稳的气场,让喧嚣的现场瞬间安静了几分。他没有看煽风点火的那几个人,目光先落在情绪激动的艾力江身上。

“艾力江!”巴哈尔用流利的维吾尔语,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怎么回事?慢慢说!先把手放下!” 他伸手,不是去拉架,而是安抚性地拍了拍艾力江紧绷的肩膀,传递着“我在这里,别冲动”的信号。

艾力江看到巴哈尔,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被那沉稳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喘着粗气,指着旁边一小块被踩踏得乱七八糟的菜畦,用维语快速而愤怒地说:“巴哈尔大哥!他…他冤枉我!他非说是我家的羊跑出来啃了他家的菜!我早上明明把羊圈关得好好的!他凭什么赖我?!”

巴哈尔的目光随即转向小赵,眼神平和而专注,用同样流利、带着本地口音的汉语问道:“小赵兄弟,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小赵看着巴哈尔,眼圈有点红,指着那片狼藉的菜苗,声音带着委屈和心疼:“巴书记!您看看!这是我妈辛辛苦苦种的菠菜和小葱!就指着这点新鲜菜下饭呢!今天早上起来一看,全被啃成这样了!不是羊啃的是什么?这附近就他家养了羊!不是他家的羊跑出来,还能是谁家的?”

巴哈尔没有急着下判断。他蹲下身,仔细察看着那片被糟蹋的菜地。菜苗确实被啃噬得七零八落,断口处还残留着清晰的齿痕和湿漉漉的唾液痕迹。他伸手拨开泥土,看了看菜根,又捻了捻地上散落的几粒黑色羊粪蛋,心中已经有了数。

他站起身,先看向艾力江,语气平和但带着理解:“艾力江,我知道你爱惜你家的羊,圈门也关好了。但是,”他指了指菜畦,“你看看小赵兄弟家的菜苗,这确实是被羊啃的痕迹。他和他妈妈指着这点菜过日子,辛辛苦苦种出来,一下子全没了,心疼是人之常情,换了你,你也一样,对不对?” 艾力江张了张嘴,看着那片惨状,又看看小赵通红的眼圈,怒气明显消了一些,但还是有些不服气地嘟囔:“那…那也不一定就是我家的羊…”

巴哈尔又转向小赵,同样带着理解的语气:“小赵兄弟,菜被糟蹋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艾力江说他早上关好了圈门,羊可能真不是故意跑出来的。你看这菜苗,”他指了指几株被啃掉叶子但根茎还在的,“根还在土里呢,好好养养,浇点水,说不定还能再长出新叶来。损失是有的,但还没到绝收的地步,对吧?”

他这番对双方立场都表示理解的话,让原本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巴哈尔没有急于评判对错,而是话锋一转,带着一丝回忆的温暖笑意,看向两个年轻人:“艾力江,小赵,你们俩都忘了?去年夏天刮大风,把你家房顶的油毡都掀开了,是谁冒着大雨,带着他爸爸,扛着梯子拿着锤子钉子,帮你家把房顶重新钉牢的?还有小赵,你忘了?你妈妈做的拉条子,劲道爽滑,艾力江每次路过你家门口闻到香味,都忍不住夸‘亚克西’(好),馋得流口水呢!你妈妈还特意给他盛过一大碗,对吧?”

这番关于邻里互助、温情往事的提醒,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两人心头的戾气。艾力江和小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尴尬和回忆带来的暖意。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脸上的怒气也消散了大半。

巴哈尔抓住时机,顺势提出了解决方案:“我看这样:艾力江,不管是不是你家的羊无意中跑出来了,小赵家的菜苗确实被羊啃了,造成了损失。你道个歉,表示个心意,象征性地赔一点菜苗钱给小赵兄弟。小赵兄弟呢,也接受道歉,理解这可能是个意外。这事,咱们就翻篇了,行不行?”

艾力江看了看巴哈尔鼓励的眼神,又看了看那片菜地和小赵,终于有些别扭地点了点头,用生硬的汉语对小赵说:“对…对不起啊小赵…我…我赔你钱。”

小赵看着艾力江真诚道歉的样子,又想起去年人家父子冒雨帮自家修房顶的情分,心里的委屈也消了,摆摆手:“算了算了,艾力江,巴书记说得对,可能真是意外。赔钱就不用了…”

“哎,这不行!”巴哈尔笑着打断,语气轻松起来,“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该赔的象征性赔点,该接受道歉就接受!这样,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他拍了拍艾力江的肩膀,“艾力江,回去跟你阿塔(爸爸)说,挑只肥羊宰了!小赵,请你妈妈露一手她最拿手的拉条子!我做东,请咱们楼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作陪,大家伙儿一起,到艾力江家热热闹闹吃顿‘和解饭’!把这点小误会、小摩擦,就着香喷喷的手抓肉和拉条子,一起吃到肚子里,化成邻里和睦的养分!怎么样?”

这个充满烟火气和人情味的提议,让周围紧绷的气氛彻底烟消云散。围观的群众都笑了起来,纷纷点头叫好:“好主意!”“巴哈尔书记亚克西!”“就该这样!” 艾力江和小赵也都不好意思地笑了,互相拍了拍肩膀,算是和解。

一场可能被激化、甚至被利用挑起更大矛盾的邻里纠纷,在巴哈尔春风化雨般的调解下,消弭于无形。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示着他刚才内心的紧张和重视,但他自始至终保持着平视的目光,温和却坚定的语气。他的眼神如同帕米尔高原上的磐石,沉稳而可靠,传递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离开时,巴哈尔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人群外围那几个刚才还在煽风点火的陌生面孔。那几个人见势不妙,正灰溜溜地想混入人群溜走。巴哈尔没有出声呵斥,只是用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平静地、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在他们每个人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虽未发一言,却充满了无声的警告和威慑,让那几个人脊背一凉,慌忙低下头,加快了溜走的脚步。巴哈尔深知,对付豺狼需要雷霆手段和猎枪,但真正守护这片土地长久安宁的根基,恰恰是这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般及时化解日常摩擦、维护社区和谐的“绣花功夫”。这,才是断绝极端思想渗透土壤、筑牢民族团结长城的根本。

西疆:

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天鹅绒,温柔地覆盖了喀什噶尔。巴哈尔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眺望着眼前这座古老而又充满活力的城市。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汇成一片璀璨的星河,与遥远天边昆仑山那披着万年积雪、沉默而巍峨的黑色轮廓遥相呼应。办公桌上,静静地躺着一份刚刚送达的简报:一个试图利用网络匿名论坛,在西疆青年中散布极端思想、煽动对立情绪的境外渗透阴谋,被他精心部署、如同毛细血管般深入基层的“可靠力量”信息网络提前发现,相关部门已精准出击,成功挫败,关键人员悉数落网。

巴哈尔疲惫地揉了揉因长时间审阅文件而酸胀的眉心,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如同星辰般坚定而明亮的光芒。城市的灯火,乡村的星光,连同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为美好生活而努力、为守护安宁而守望的平凡身影,共同跳动着西疆顽强不息、充满韧性与希望的生命脉搏。他下意识地伸手,从贴身的衬衣口袋里,掏出那块温润的和田青玉平安扣。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古老的回鹘文刻痕——“守护”。玉石的微凉触感,仿佛带着父亲沉甸甸的嘱托和祖先传承的勇气与智慧,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心田,给予他继续前行的力量。

中原老屋: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抹瑰丽的余晖也消散殆尽。老屋的小院被温柔的暮色笼罩,白日的暖意渐渐被秋夜的凉意取代。豆子终于剥完了,翠绿的豆粒装了满满一白瓷碗,在渐浓的夜色中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

刘婶挎起装满豆荚壳的竹篮,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站起身:“行啦,秀芹妹子,豆子剥完了,我也该回去做饭了。你早点歇着,啊?”

她说着,转身就要往院门走。就在这时,一个极其轻微、带着明显沙哑和迟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慢点走…路上黑。”

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带着久未开口说话的干涩和生疏,却清晰地穿透了暮色,落在刘婶耳中。

刘婶的脚步猛地顿住。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转身,惊讶地看向门槛边的王秀芹。昏暗中,王秀芹依旧坐在藤椅上,侧着脸,并没有看她,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一样。但刘婶看得真切!她那饱经风霜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连声应道:“哎!哎!知道啦秀芹妹子!放心吧!有月亮地儿呢,看得见!你赶紧回屋,别着了凉!”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欢欣。

王秀芹没有再回应,也没有动。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仿佛穿透了院墙,落在刘婶匆匆离去的、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上。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小院重归寂静,她才缓缓地、有些吃力地扶着藤椅的扶手,站了起来。她没有立刻进屋,而是在院子里,就着越来越浓的暮色,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深秋的晚风带着明显的凉意,吹拂着她花白的、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几缕散乱的银丝在风中飘动。她下意识地拢紧了身上那条半旧的薄毛毯。

她抬起头,望向东方深蓝色的天幕。那里,几颗最早醒来的星辰,已经悄然点亮,闪烁着清冷而遥远的光芒。她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些星辰之上,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又仿佛只是沉浸在无边的思绪里。脚下,那碗刚剥出来的毛豆粒,在朦胧的夜色中,如同无数颗小小的、饱满的翡翠,静静地躺在白瓷碗里,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和勃勃的生机。它们像是被岁月深藏、此刻终于重见天日的希望种子,充满了生命的韧劲。

在那长久冰封、死寂如深潭的心湖最深处,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正随着这带着凉意却也吹散了阴霾的秋风,极其缓慢地、悄然地荡漾开来。老屋的脉搏,在沉寂了十几年后,似乎终于开始了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顽强存在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