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刚刚冲进东北方向第三条狭窄、堆满废弃轮胎和破木箱的巷道深处时,身后,那两辆黑色越野车的车门几乎是同时被猛地推开!几条矫健的黑影如同恶狼般持械冲出!然而,狭窄的巷道、堆积如山的杂物,严重阻碍了他们的追击速度。当他们气喘吁吁、带着被戏耍的暴怒冲到巷道尽头时,只看到——
一个锈迹斑斑、布满油污的巨大圆形铸铁井盖,被暴力撬开,斜斜地靠在一边。井口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淤泥、腐烂有机物和化学药剂的恶臭,如同地狱的气息,汹涌地喷薄而出!那是一个通往城市地下庞大污水管网的维修通道入口!黑黢黢的洞口,像一张无声嘲笑的巨口。
“妈的!” 一个追兵对着那散发着恶臭的黑洞狠狠啐了一口,咒骂声在死寂的巷道里回荡,“让他们钻了耗子洞!撤!” 他们不甘地朝黑洞洞的入口看了几眼,最终还是无奈地转身,消失在来时的黑暗中。
污水管道内,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恶臭,不再是码头上的若隐若现,而是如同粘稠的、有生命的物质,蛮横地钻进每一个毛孔,刺激着鼻腔和喉咙,令人窒息。脚下是没过脚踝、甚至小腿的粘稠污水,冰冷滑腻,每一步都发出“噗叽”的声响,让人头皮发麻。微光手电的光柱在污浊的空气中艰难地切割出有限的光明,照亮了布满滑腻苔藓和不明污垢的管壁,以及漂浮在水面上的各种令人作呕的垃圾。空气污浊不堪,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保持警戒,快速通过!” 林峰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显得有些沉闷,但异常坚定。队员们忍着强烈的生理不适,排成纵队,艰难地跋涉着。污水冰冷刺骨,粘稠的触感令人极度不适。
突然,走在队伍中间的一名队员,手电光扫过管壁一处略高的凹陷。“林队!有东西!” 他低呼一声。只见一个不起眼的、沾满油污和淤泥的黑色防水袋,被人随意地塞在管壁的凹槽里,一半浸在污水中。
林峰示意队员小心取出。防水袋的密封性极好,内部干燥。打开后,里面是几张被水浸湿边缘、揉搓过但未完全销毁的运输单据碎片!上面的字迹虽然模糊,但关键信息尚存——“收货地:xx省xx市…‘绿野’科技产业园(原xx厂区)”。还有一张小巧的黑色加密U盘!
林峰的心跳再次加速。他小心翼翼地将U盘收进特制的证物袋。技术支援通过加密线路远程接入,尝试初步读取。
“林队!有料!是图纸!精密部件图纸!类型…属于敏感领域!初步判定,是某种高精度测量仪器的核心部件!碎片单据指向的‘绿野产业园’,很可能就是他们组装和转移技术的巢穴!” 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
黑暗中,林峰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笑意。污水管道的恶臭、刺骨的冰冷、之前的惊心动魄,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值得的代价。惊蛰无声,但潜龙已探爪,抓住了关键的一鳞半爪!这条“暗线”的核心,正在被他们一点点撬开。
副线:废墟上的低语
同一轮残月,将清冷的光辉洒向千里之外,李玄策北方的故乡小村。
这里没有港口机械的轰鸣,没有地下管网的恶臭,只有一片被洪水彻底摧毁后留下的、触目惊心的废墟。王秀芹佝偻的身影,如同一个孤独的游魂,在满目疮痍中缓缓移动。
秋风呜咽着穿过断壁残垣,卷起地上黑色的尘土和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发出如同妇人低泣般的声音。夕阳早已沉入西山,只在天边留下一抹凄凉的、带着血色的橘红余晖,将这片曾经的家园废墟染成一片悲凉的色调。倒塌的房梁横七竖八地刺向天空,残破的土墙在风中摇摇欲坠,曾经充满烟火气的院落,如今只剩下瓦砾、碎砖和泥泞。
王秀芹的目标很明确——西厢房的位置。那里曾经是她的卧室,也是存放她和李长庚共同记忆最多的地方。她记得,那支桃木簪子,长庚亲手给她雕的,上面刻着并蒂莲,他一直收在一个小木匣里,放在靠墙的那个老式樟木箱底下……
她不顾地上的碎石瓦砾,双膝跪倒在冰冷的废墟上。那双曾经在黑板上书写知识、如今布满老年斑和皱纹的手,此刻却成了挖掘的工具。没有工具,她就用双手!指甲用力地抠进混杂着碎砖和泥块的土里,用力地刨开、翻找。尖锐的碎石边缘划破了她的手指,渗出血丝,混入了黑色的泥土,她也浑然不觉。泥土和碎屑塞满了她的指甲缝,手掌很快就被磨得通红,甚至破皮。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固执地挖着,眼中燃烧着一丝渺茫却不肯熄灭的期望之火。
“簪子…匣子…长庚的东西…” 她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声音干涩沙哑。
一块又一块的碎砖被搬开,一捧又一捧的泥土被刨出。然而,挖出来的,只有更多破碎的瓦片、断裂的木头、被泥水浸透看不出原样的布片、以及一些同样被毁坏的、毫无价值的日常杂物。那个承载着她最后念想的小木匣,连影子都没有。
随着挖掘的深入,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如同风中残烛,被冰冷的现实一点点掐灭。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将她拖入无底的深渊。她停下了徒劳的动作,瘫坐在冰冷的废墟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浑浊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滴落在身下这片曾经是家的土地上,瞬间被吸干,只留下深色的泪痕。
她颤抖着手,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塑料布层层包裹的小照片夹。打开,里面是一张已经泛黄、边缘磨损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年轻,英俊,穿着老式的工装,眼神明亮而温和,嘴角带着一丝腼腆的笑意——那是李长庚,她失踪了快三十年的丈夫。
王秀芹用布满泥土和血痕的手,极其小心、极其珍重地抚摸着照片上丈夫的脸,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夕阳最后一点余晖落在照片上,也落在她满是泪痕、沟壑纵横的脸上。
“长庚啊…” 她对着照片,声音哽咽,如同梦呓,又如同最深的倾诉,在呜咽的秋风中显得格外凄凉,“家…没了…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留下啊…”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这片承载了她半生悲欢、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的地方,眼神空洞而绝望。
“阿伟他…最近…神神秘秘的…电话接个不停…总是半夜才回来…问他也不好好说…我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不踏实啊…” 她对着照片喃喃自语,像是寻求丈夫的意见,又像是在倾诉无处安放的担忧,“你说…他会不会…在外面惹上什么事啊?月竹已经那样了…小辉还那么小…”
提到儿子,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怨怼、失望、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深深压抑的委屈,涌了上来。
“玄策…他…他更是指望不上啊!他心里哪还有我这个妈?他眼里只有他的官位!只有他的国家大事!他妹妹出事,他一点情面都不讲!他…他恨不得跟我们这些‘拖累’划清界限才好!”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随即又无力地低了下去,只剩下无尽的悲凉,“…他恨我…我知道…他觉得是我惯坏了月竹…可月竹…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能怎么办…”
浑浊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滴落在李长庚的照片上。她慌忙用肮脏的袖子去擦拭,却把照片弄得更花了。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发出压抑的呜咽。
“长庚…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指望谁…这个家…怎么就散成这样子了…” 她将冰冷的照片紧紧贴在胸口,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早已逝去的温暖,佝偻的身躯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如同废墟上最后一株即将折断的枯草。对女婿前途未卜的忧虑,对儿子冰冷无情的怨怼,对亡夫刻骨铭心的思念,在这片象征着过去一切美好都已崩塌的废墟上,交织成一张无形而沉重的网,将她牢牢困住,越收越紧,几乎窒息。夕阳彻底沉没,黑暗吞噬了废墟,也吞噬了她单薄的身影,只余下断断续续、压抑到极致的啜泣声,在呜咽的风中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