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干得好!情报非常关键!” 李玄策沉声道,“立刻把你那小兄弟掌握的所有细节,包括货轮名、集装箱号、恒温箱特征、新加坡装卸时间节点、鹏城仓库地址和新旧对比情况,形成加密报告,通过老渠道发给我!你的人立刻撤出,不要再靠近,安全第一!”
“明白!你那边也小心。” 周卫国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李玄策握着听筒,指节微微发白。奥运金牌的荣耀背后,是网络空间的暗箭冷枪,是物流通道里的鬼蜮伎俩。他深吸一口气,将胸腔中翻涌的冷意压下,转身大步走回指挥台。网络战场激战正酣,新的线索又浮出水面。他必须像最高明的棋手,同时布局多个战场,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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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女婿家所在的南方小城。
空气同样闷热,却混杂着城中村特有的潮湿、油烟和垃圾发酵的复杂气味。王秀芹正挤在女婿家那间不足五平米、没有窗户的小厨房里。狭窄的空间如同一个蒸笼,炉灶上炖着红烧肉的铁锅“咕嘟咕嘟”翻滚着油腻的泡沫,抽油烟机老旧,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却抽不走多少油烟。汗水如同小溪,从王秀芹花白的鬓角、额头的皱纹里不断淌下,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她抬起胳膊,用沾着油渍的袖口胡乱抹了一把,视线短暂模糊。
她身上那件廉价的化纤短袖衫早已湿透,紧紧贴在瘦削的脊背上。油腻的灶台、堆满待洗蔬菜的水池、还有脚下粘腻的地砖,都在蒸腾的热气中扭曲变形。她机械地翻炒着锅里的青菜,另一只手还要顾着旁边蒸锅里的米饭。动作熟练,却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和小心翼翼。
客厅里传来女婿不耐烦的喊声:“妈!红烧肉好了没?小辉都饿了!还有那青菜,别炒老了,蔫了吧唧的谁吃啊!” 声音透过薄薄的隔断门板,像鞭子一样抽在王秀芹紧绷的神经上。
“哎,快了快了!肉马上收汁,青菜这就出锅!” 王秀芹连忙应声,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讨好,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锅铲在铁锅里刮出刺耳的声响。她慌乱中差点打翻盐罐,手忙脚乱地扶住,心砰砰直跳,生怕又惹来埋怨。
外孙小辉正坐在客厅开着最大音量的空调下,捧着平板电脑打游戏,对厨房里的忙乱和闷热充耳不闻。女婿则翘着二郎腿,占据了唯一一张舒适的沙发,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那张因长期烟酒和缺乏运动而显得有些浮肿油腻的脸,眉头紧锁,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烦心,或许是工作,或许是赌债,但绝不是为了厨房里汗流浃背的老太太。
终于把三菜一汤端上那张油腻的小方桌。红烧肉油亮,青菜碧绿(她特意掐着时间出锅,保证脆嫩),番茄蛋汤冒着热气。王秀芹像个等待检阅的士兵,局促地站在桌边,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容:“吃饭了,小辉,快放下平板,趁热吃。阿伟(女婿名字),你也快坐。”
女婿眼皮都没抬,“嗯”了一声,慢吞吞地挪到桌边。小辉不情不愿地放下平板,扒拉了两口饭,挑剔地戳着碗里的肉:“奶奶,这肉不够烂!”
“啊?是吗?奶奶下次多炖会儿…” 王秀芹连忙说,心里一阵发紧。
女婿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上,震得碗碟一跳:“跟你说多少次了,炖肉要时间!火候火候!这都咬不动!算了算了,凑合吃吧!” 他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不再看王秀芹。
王秀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如同风干的泥塑,慢慢龟裂。她默默地拿起一个冰冷的馒头——那是昨天的剩的,掰开一小块,就着一点青菜汤,慢慢咀嚼。滚烫油腻的饭菜香气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她却感觉不到丝毫食欲,只有胃里沉甸甸的冰冷和喉咙里翻涌的酸涩。汗还在不停地流,流进嘴里,又咸又苦。
她偷偷抬眼,目光越过女婿油光光的脑门,落在客厅五斗柜上摆着的一个相框上。那是李月竹年轻时笑容明媚的照片,穿着漂亮的裙子,依偎在母亲身边。照片里的王秀芹,眼神明亮,嘴角含笑,虽然清贫,却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安然。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瞬间模糊了视线。她赶紧低下头,用力咬了一口冷硬的馒头,想把那翻江倒海的酸楚和委屈一起咽下去。滚烫的泪珠却不受控制地滴落在手背上,再迅速被厨房的闷热蒸发,只留下一点微咸的痕迹。女儿在狱中的哭诉、儿子冷漠的眼神、女婿刻薄的嘴脸、外孙的挑剔…还有这永无止境的操劳和小心翼翼的讨好…所有的委屈、怨恨、不甘和那被扭曲的、无处安放的“母爱”,都在这一刻汹涌而至,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死死攥着冰冷的馒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厨房的闷热像一层厚厚的茧,将她紧紧包裹,隔绝了外面那个正在庆祝奥运金牌的世界,也隔绝了她曾经拥有过的、哪怕清贫却温暖明亮的时光。在这里,只有油烟、汗水、冷馒头和无边无际的、浸透骨髓的悲凉。金牌的光芒再耀眼,也照不进这间弥漫着无形硝烟与无声绝望的狭小厨房。她像一个孤独的困兽,在自己的“战场”上,流着无人看见、也无人会在乎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