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策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穿透了当铺里闷热的空气,直抵他的背脊。“甬兴轮”…这正是情报部门近期严密监控、怀疑与多条非法稀土走私链有关联的一艘近海货轮!它的行踪极其诡秘,多次在沿海监控网中消失!此刻,这艘危险船只的名字,竟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出现在这间充满古旧气息的当铺地板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短促而清晰。李玄策借着俯身假装查看脚下是否也溅到黄连的动作,迅速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来自儿子李天枢的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与笃定:
> 「爹爹,窗外的蝉吵得好凶!它们一直在喊:‘午时方向有铁腥味!坏!坏!’」
午时方向!铁腥味!
李天枢那超越常理的感知能力,再次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传递着预警!李玄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当铺朝向正南(午时方向)的那扇雕花木窗!窗棂之外,是河沿弄狭窄的天空,被两岸屋檐切割成长长的一线。蝉鸣依旧铺天盖地,但在李玄策此刻的耳中,那尖锐的声音仿佛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令人心悸的“铁腥”质感!
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不知从当铺的哪个角落悄然旋起,带着河水的微腥和黄连的苦涩,轻轻巧巧地拂过柜台。
那张静静躺在柜台上的桑皮纸当票,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流一卷,轻飘飘地掀开了一角。原本被压在防地暴露在李玄策的视线之下!
那字迹极小,用的是几乎失传的“蚊足篆”,若非李玄策目力惊人且早有准备,几乎难以辨认。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 典物:青铜马踏飞燕(景泰蓝仿品)
> 实押:三号冷库‘土样’叁份(丙字类)
青铜马踏飞燕?景泰蓝仿品?这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真正触目惊心的是后面那行小字——三号冷库‘土样’叁份(丙字类)!
李玄策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三号冷库”,那是国家战略储备体系中一个极其隐秘、存放着高纯度稀土精矿样本的代号!“丙字类”,更是其中涉及关键战略资源、严禁流出的一级管控品!而“土样”,则是走私者为了逃避监管而使用的黑话!有人,竟然利用这传承千年的“长生库”作为掩护,利用沈老掌柜重启民间互助信贷的善举作为幌子,将黑手伸向了国之命脉!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民间借贷危机了!这是赤裸裸的、利用民众困境进行掩护的资敌叛国!
沈老掌柜显然也看到了那行暴露的小字,他枯瘦的手猛地一颤,那枚李玄策的旧怀表差点从他手中滑落。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被利用的愤怒,以及深重的痛苦和自责。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气音,看向李玄策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到极致的询问和哀求。
李玄策没有去看老掌柜。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张当票,盯着那行暴露的罪恶小字。刚才还带着几分伪装疲惫的脸上,此刻所有的表情都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深潭般的冷冽与坚硬。那是在无数生死边缘、阴谋漩涡中淬炼出的绝对冷静。窗外的蝉鸣还在疯狂地嘶吼着“铁腥味!坏!坏!”,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将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勾勒得如同刀削斧凿。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那浓郁的黄连苦味、陈年木头的朽味、还有那似乎真的从午时方向飘来的、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金属腥气,混合着当铺里沉重的压抑感,一同涌入他的肺腑。这口气息仿佛在他体内酝酿、压缩,最终凝聚成一股足以撕裂一切魑魅魍魉的决绝力量。
他的右手,那只刚刚还在柜台上敲击着《盐铁论》古老韵律的手指,此刻极其自然地垂到了身侧,贴近了裤缝。指尖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频率,开始轻轻弹动。那不是敲击,而是更高阶、更隐秘的摩尔斯密码指语,通过裤袋里一个微型发射器,将指令无声地传递出去:
> 目标:甬兴轮。
> 位置:午时方向,河口锚地(预估)。
> 货物:三号冷库丙字类‘土样’。
> 指令:‘药锄’行动,即刻启动。人赃并获!
指令发出的瞬间,当铺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卫国还蹲在地上,手里抓着一把黄连,目光却像最警惕的猎豹,锁定了门外巷口的动静。沈老掌柜紧紧攥着那块旧怀表,指节发白,身体微微颤抖,苍老的脸上交织着羞愧与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天井里,那无休无止的蝉鸣,似乎也在这一瞬达到了顶峰,尖锐得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李玄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散落的黄连颗粒,越过沈老掌柜写满风霜和此刻痛苦的脸,仿佛穿透了当铺厚重的墙壁,投向那蝉鸣嘶吼、铁腥弥漫的午时方向。他的眼神,深邃、冰冷,却又燃烧着一种无声的、足以焚尽一切黑暗的烈焰。那烈焰深处,是对国之重器被觊觎的震怒,是对古老智慧被亵渎的痛心,更是要将这胆敢染指命脉根基的毒瘤,连根拔起、彻底焚毁的钢铁意志!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那张暴露了秘密的当票,而是轻轻地、却又带着千钧之力,按在了那张写着“甬兴轮”字样的、由散落黄连无意中拼凑出的“罪证”之上。金黄色的细小颗粒,在他温热的掌心下,无声地碎裂、湮灭。窗外的蝉声,在某个难以捕捉的瞬间,似乎极其突兀地、微弱地顿挫了一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了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