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灼烧声响起。那滴滚烫的烛泪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冰冷的金属胶片表面迅速晕开、渗透。奇迹般的一幕发生了:在烛泪流淌覆盖过的区域,胶片表面竟如同被无形的笔触划过,缓缓显现出几行极其微小、但线条锐利的深色字符!那绝不是中文,也非英文,而是结构复杂、带着冰冷机械感的俄文字母!
李玄策的呼吸瞬间屏住,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立刻将手电光聚焦到那正在“显影”的胶片上。烛泪如同最精密的显影液,蚀刻出清晰的字迹:
> Цnkлoh-2
> koopдnhaты akтnвaцnn: 30.51°N, 122.12°E
> Вper hxpohn3aцnn: 7:00 Gt+8
(旋风-2;激活坐标:北纬30.51度,东经122.12度;同步时间:格林尼治时间+8区,上午7时)
“cye-2(旋风-2)…激活坐标…”李玄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每一个俄文单词都像冰锥刺入他的脑海。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什么古董里的偶然遗存,这是一枚被精心设置、等待特定条件触发激活的延时情报载体!它指向的是一个气象武器的激活指令!坐标位置,赫然就在这片海域偏东不足一百海里的地方!而同步时间,距离此刻,仅剩不到两个小时!
就在他看清坐标数字的刹那,那滚烫的烛泪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沿着胶片边缘一个极其细微的凹陷继续流动、侵蚀。在那个凹陷处,另一组更小、更模糊的字符在烛泪下顽强地浮现出来,那是一个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代码:
> 潮研所07
“潮研所07”!
李玄策的瞳孔猛地收缩到极致,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这绝不是俄文!这五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心脏上!这是母亲陈素梅当年在海洋潮汐研究所的工作代号!是她签署在无数机密研究报告上的独特标识!它怎么会和这枚俄国的气象武器激活指令出现在同一枚胶片上?尘封多年的母亲的研究数据,竟然成了敌人锁死目标坐标的关键参数?一股混杂着滔天愤怒、彻骨悲凉和巨大惊骇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眼前甚至出现了瞬间的眩晕。
“爹!”李天枢带着哭腔的呼喊和突然用力抓紧他衣袖的小手将他猛地拽回现实。孩子显然被父亲瞬间剧变的脸色吓到了。
李玄策深吸一口气,那咸腥而压抑的空气涌入肺腑,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他反手紧紧握住儿子冰凉的小手,传递着力量,另一只手已经闪电般掏出加密卫星电话,按下了一串紧急联络代码。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一种斩断钢铁般的决绝,在空旷而压抑的祠堂里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
> “我是玄策!最高等级‘破浪’指令!目标海域:北纬30.51,东经122.12,代号‘旋风-2’!启动时间:本地今晨7时整!立刻调动‘海龙’小组,给我把它连根拔掉!重复,最高等级‘破浪’,不惜一切代价,在7点前摧毁目标!”
命令下达的瞬间,祠堂厚重的木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撞开!狂啸的台风如同挣脱牢笼的洪荒巨兽,裹挟着冰冷的、饱含盐分的雨水和令人站立不稳的飓风,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烛火在风中疯狂摇曳、挣扎,发出噼啪的悲鸣,将父子俩的身影在墙壁和地面上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孤舟。
就在这风吼烛摇、光影狂乱的地狱景象中,一道粗犷雄浑、如同惊雷炸裂般的声音,硬生生压过了狂风的嘶吼,穿透雨幕直抵祠堂深处:
> “头儿!‘共工’就位!撞他娘的!”
祠堂门外,被台风蹂躏得一片狼藉的码头上,一艘体型不大却异常坚固的改装渔船,正如同离弦之箭,义无反顾地撕开层层叠叠的滔天巨浪,向着墨黑一片、如同巨兽张口的狂暴大海深处冲去!船头,一道用特种合金铸造、在惨白的探照灯光下闪烁着寒芒的尖锐冲角,悍然刺破风浪。冲角之上,一幅古朴遒劲的图案在浪花的冲刷下若隐若现——那是《淮南子》中所载,怒触不周山的水神共工!象征着倾尽一切、玉石俱焚的决绝!
驾驶舱内,王铁柱那魁梧如山的身躯稳如磐石,粗壮的双臂死死把住剧烈震颤的方向舵轮。他布满风霜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仿佛在燃烧,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吞噬一切的黑暗海天,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在他身后,几名同样精悍的“海龙”队员,如同焊死在甲板上的礁石,任凭狂风巨浪如何抽打,岿然不动。
祠堂内,烛火在灭顶的狂风扑击下终于彻底熄灭,最后一丝光明被黑暗吞噬。只有李玄策手中那部卫星电话的信号灯,在浓墨般的黑暗中闪烁着一点微弱却执着的红光,如同狂风暴雨中不肯熄灭的星火。他紧紧搂着怀中微微发抖的儿子,父子俩的体温在冰冷的风暴中是彼此唯一的依靠。李天枢把脸深深埋在父亲宽阔而坚实的胸膛里,小小的身体虽然还在因恐惧而轻颤,却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枢儿不怕,”李玄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风暴声中异常清晰地传入孩子耳中,低沉而稳定,像定海的神针,“你看那船头,刻着一位很厉害很厉害的古神,叫共工。天塌了,他都能扛得住。铁柱伯伯带着他,去把梅花打痛了,它就乖了。”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儿子柔软的头发上,目光却穿透无边的黑暗,死死锁住渔船消失的方向。那枚灼烧出母亲代号“潮研所07”和俄国指令的冰冷胶片,此刻正被他紧紧攥在手心,棱角硌得掌心生疼。窗棂在狂风的撕扯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时间,在风暴的咆哮中,正向着那个致命的七点刻度,一分一秒地无情迫近。
李天枢忽然从父亲怀里抬起头,黑暗中小小的手摸索着,指向祠堂深处那柄完全隐没在黑暗中的巨大潮信秤方向,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飘忽而清晰的声音说:
> “爹…石头爷爷不哭了…他上面,有三颗星星…亮亮的…是爷爷的望远镜…奶奶的算盘…还有…还有娘亲的玉簪子…”
孩子的呓语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却带着洞穿时空的力量,轻轻拂过李玄策被愤怒和寒意包裹的心。黑暗中,他攥着胶片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最终,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将儿子小小的手指,连同那根刚刚系好的、象征着无尽牵挂与祝福的五彩长命缕,一同温柔而坚定地,缠绕在了那枚承载着冰冷杀机与灼热谜团的微型胶片之上。红绳与冰冷的金属交缠,如同最脆弱的血肉之躯,紧紧缚住了那跨越时空而来的沉沉铁幕与无尽寒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