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激动,额角青筋暴起,猛地转身,大步冲出调阅室。李玄策没有阻拦,只是对老馆长微微颔首,示意无妨。
周卫国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冲回寒风凛冽的码头,冲向他无比熟悉的集装箱丛林。他目标明确,直奔刚才那个查获走私的货柜区域。沉重的工装靴踏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回响。他停在一个外表与其他货柜毫无二致、但编号已被涂抹的锈蚀货柜前。就是它,或者和它一样的“蜂巢”之一,承载着那些裹着园艺土的“毒矿”。
“妈的!!” 积蓄的怒火和巨大的耻辱感再也无法遏制。周卫国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抬起穿着厚重防砸劳保鞋的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踹在冰冷的集装箱铁壁上!
“哐——!!!”
一声巨大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轰鸣在码头上空炸开!惊飞了远处栖息的海鸟。锈红色的铁皮深深凹陷下去一大块,簌簌落下更多的铁锈碎屑。巨大的反震力让周卫国高大的身躯也晃了晃。他扶着货柜,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是因为用力,而是因为那份清白履历被玷污、引以为傲的专业被罪犯扭曲利用的锥心之痛和滔天愤怒。他眼中赤红,死死盯着那个凹陷,仿佛要透过铁皮,看清里面隐藏的所有肮脏和背叛。
李玄策不知何时已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海风吹动他大衣的下摆,他脸上没有任何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洞悉世事的平静。
“愤怒没用,卫国。” 李玄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码头的风声和海浪声,像淬火的冰水,“罪犯利用规则的空隙,甚至利用守护规则者留下的‘盾’,反过来铸造伤人的‘矛’。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他们的狡诈与无耻。”
他走到那个被踹凹的货柜前,目光扫过那狰狞的凹陷,又落回周卫国因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脸上。
“但正因如此,” 李玄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直刺人心,“没人比你更了解这‘盾’的纹理,这‘矛’可能的锻造手法。这套流程的每一个关键节点、每一个可能被钻营的漏洞、每一个重组的安全窝点…烙印在你脑子里,比任何档案都清晰。”
他伸出手,重重地按在周卫国肌肉紧绷、微微颤抖的肩膀上,传递着沉甸甸的力量和无可置疑的信任:
“拿起你的专业,卫国。这不是玷污,这是淬炼!用你比他们更了解这套规则的眼睛,给我把这藏在‘园艺土’和‘铜钱草’‘蜂巢’,变成埋葬他们的铁笼!”
周卫国浑身一震。李玄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蒙尘的心鼓上。那份被玷污的愤怒并未消失,却在这信任和使命的激荡下,开始猛烈地燃烧、转化。他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冷酷的专注和熊熊燃烧的斗志。他深吸了一口冰冷咸腥的空气,挺直了腰背,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稳定,那是属于顶尖物流安全专家的眼神。
“明白!” 周卫国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给我权限,给我人手。三天,李部长,我把这张用我的‘盾’改造成的‘网’,从朔方到津港,从源头到窝点,连根拔起!一个都别想跑!”
李玄策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没有再多说,转身走向停在远处的黑色轿车。走到车边,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踹凹的集装箱,以及缝隙里在寒风中顽强摇曳的那几株铜钱草。
他拉开车门,小心地将那个装着铜钱草样本的透明袋放在副驾驶座位上。嫩绿的叶片贴着冰冷的袋壁,脆弱又倔强。他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寒风与喧嚣。
“去文化局。” 李玄策对司机吩咐道。
车子平稳地驶离了钢铁森林般的码头。车厢内很安静。李玄策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取样袋上。铜钱草…赵小满…古老的航道…扭曲的规则…
“表面风月,暗藏玄机…” 他低声重复着,嘴角勾起一丝冷冽又带着深意的弧度,“小满,你看,你的‘活化石’,今天,点醒了一条大鱼。” 他拿起手机,发出了一条简短却指令清晰的加密信息。暗战已然升级,而一张由愤怒与专业编织成的无形巨网,正悄然撒向那些隐藏在“园艺土”下的阴影。赵小满守护的那些古老智慧,第一次,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回归到了守护这片土地安全的最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