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金看着那刻着“辟邪”纹路的轴承,眼中充满了敬畏。她小心翼翼地将爷爷的转经筒核心拆下,在方清墨和工程师的指导下,将那个神奇的轴承安装进去,再将一盏特制的、光源更强的酥油灯固定在轴承延伸出的支架上。
“方院士,好了!”央金的声音带着激动和期待。
方清墨深吸一口气,启动了微型电机。轴承发出极其轻微而稳定的嗡鸣,开始高速旋转。固定在支架上的酥油灯随之转动起来!柔和温润的金色光芒,瞬间被拉成了一道稳定、明亮、不断旋转的光环!像一个小小的金色太阳,在这片悲伤的土地上冉冉升起!
“成了!光信号稳定!”工程师看着监测仪,激动地喊道。
央金看着那旋转的光环,仿佛看到了爷爷的转经筒在佛前虔诚地转动。她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轻轻推动了一下改装后转经筒的主体,让它也缓缓转动起来。她仰起脸,对着那旋转的光环,用尽全身力气,带着虔诚和希望喊道:
“经筒转一圈,电波走千里——!”
清脆的童音穿透寒冷的空气,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周围点亮其他酥油灯的人们,无论是藏族同胞还是各地赶来的救援者,都被这声音感染。一盏,又一盏……更多的特制酥油灯被点亮,按照方清墨预设的方位摆放。很快,在玉树这片巨大的废墟之上,七组由旋转光环和固定光点组成的阵列,清晰地勾勒出了北斗七星的形状!一座由信仰、智慧、记忆和希望共同构筑的“酥油灯塔”,在哀悼日的晨光中,巍然点亮!
李玄策不知何时已来到现场。他远远地看着那片由灯光组成的、象征指引和希望的北斗,看着在灯光下忙碌的妻子、兴奋的央金,还有远处那个由少年们搭建起来的、歪歪扭扭却异常坚固的钢筋信号塔。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塔尖——儿子李天枢正像只小猴子一样灵活地爬到最高处,准备安装最后的信号接收器。
李玄策迈步走了过去。他脚步沉稳,受伤的手臂垂在身侧,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土地上。
“爸!”李天枢看到父亲,在塔顶兴奋地挥手,全然忘了手上的伤。
李玄策走到塔下,仰头看着儿子。阳光刺破云层,勾勒出少年倔强而充满生机的剪影。他看到了儿子按在塔架钢筋上、用来支撑身体的那只手上,胡乱缠着的手帕,以及手帕边缘渗出的一点暗红。
李玄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旁边的参谋立刻会意,递过来一截备用的高强度尼龙扎带。李玄策单手操作,动作有些缓慢却异常稳定。他攀上塔架几步,靠近儿子。
李天枢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伸出手。
李玄策没有去看伤口,他的目光深邃,落在儿子那方染了血污和尘土的手帕上——那朵深蓝色丝线绣成的茉莉花图案,在灰暗的背景中依然清晰。这是方清墨当年研发的一种特殊抗辐射、抗干扰涂层材料的灵感源泉和象征符号。
李玄策用牙齿咬住扎带一端,单手灵活地将那方带着儿子体温和血迹的手帕,牢牢地系在了钢筋信号塔的最高点!浸染了少年鲜血的茉莉花图案,在高原的风中,轻轻飘扬。它系在儿子亲手搭建的塔上,这塔的结构,又与他二十年前在洪水中立起的观测台神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重叠。血脉的坚韧,技艺的传承,守护的意志,如同这钢筋塔架般稳固,如同这风中飘扬的茉莉花般无声却充满力量。
上午十点整。
凄厉而悠长的汽笛声,从四面八方,从玉树的临时营地,从遥远的城市,从辽阔国土的每一个角落,同时撕破长空,冲天而起!
呜——呜——呜——
哀悼的时刻到了!
天地间只剩下这穿透灵魂的悲鸣。废墟之上,所有人,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正在做什么,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低下了头。风似乎也停滞了,只有汽笛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诉说着无尽的哀思。
李玄策站在信号塔下,李天枢站在塔顶,方清墨站在酥油灯塔旁紧紧握着央金的手……所有人都沉浸在无言的默哀中。泪水无声地滑过许多布满尘土的脸颊。
就在这举国同悲的静默里,临时指挥部里,一个通讯兵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却又极力压低了,怕惊扰了这份肃穆:
“通了……通了!所有频段!信号……信号满格!清晰无比!”
屏幕上,那些象征着通讯恢复的绿色光点,如同被酥油灯塔和北斗阵列注入了生命,顽强而稳定地亮了起来,连成一片希望的网!来自全国各地的慰问电波、指挥指令、寻亲信息,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涌入了这片刚刚经历过至暗时刻的土地!
央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头顶那旋转的、散发着温暖金光的灯塔光环。她双手合十,对着爷爷的转经筒,对着这片被灯光点亮的废墟,无声地祈祷。
酥油灯塔的光芒,信号塔尖那朵带血的茉莉花,与回荡在天地间的汽笛声交织在一起。这是哀悼,是铭记,更是向死而生的宣告。在这片被泪水浸泡的土地上,生命的光,未曾熄灭,反而在苦难的淬炼中,凝聚成了指引前路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