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庚和李念墨走了进来。念墨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那双清澈的眼眸在灯光下依然明亮,如同浸在深潭中的星辰。李长庚则是一贯的沉稳,只是眉宇间多了一分挥之不去的凝重。
“坐。”李玄策转过身,目光先在女儿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锐利如刀,瞬间便读懂了那份疲惫下的紧张,随即转向李长庚,“情况如何?”
没有寒暄,直奔核心。时间就是一切。
李长庚将背包放在一旁,打开笔记本,推到李玄策面前的巨大办公桌上,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精确的坐标、能量读数、畸变图谱和那串短暂却异常的特征码。
“不容乐观,但也并非无解。”李长庚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天坛祈年殿基座东南角,皇城根阙楼西延,奥林匹克公园‘鸟巢’主体钢架西三区地下接口,三处确认存在人为干预痕迹。前两者属‘淤塞’、‘偏移’,手法相对陈旧,像是试图在关键节点‘打结’,阻滞地气顺畅流转,影响庆典区域的整体‘场’的和谐稳定。”
他修长的手指重点敲了敲笔记本上关于“鸟巢”的记录,指尖落在那串特征码上:“这里,是重点。我们捕捉到了附着性的异常能量体残留信号,特征未知,具有高度隐匿性和活性。它并非简单破坏,更像是一种…寄生和窥探。念墨感知到强烈的‘贪婪’与‘阴冷’意图,目标很可能是汲取新生地脉之力,或作为某种…庆典时的能量‘引信’。”他说出了最坏的推测。
李玄策的目光牢牢锁在那串冰冷的特征码上,办公室顶灯的光线落在他深邃的眼窝里,投下浓重的阴影,使得他的眼神愈发深不见底。空气仿佛凝固了数秒,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车流声,如同遥远的海潮。
“寄生…引信…”他低声重复,每一个字都像在齿间磨砺过。宽大的办公桌下,他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这不是简单的破坏,而是极其阴毒险恶的潜伏。庆典当日,数十万民众聚集,全球目光汇聚,若这“引信”被点燃…后果不堪设想。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上,却瞬间被他钢铁般的意志压了下去。
“念墨,”他抬起眼,目光转向女儿,声音沉稳依旧,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你的灵觉,能定位到这东西的核心吗?或者,感知到它最可能被‘引爆’的触发点?”
念墨迎上父亲的目光,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千钧重担,也带着全然的信任。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在“鸟巢”钢柱旁那转瞬即逝的阴冷触感,试图在纷繁的地脉能量流中再次捕捉那狡猾的“寄生虫”的踪迹。
“它…像水里的影子,抓不住。”念墨的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边,“但在它‘缩回去’的瞬间,我感觉到…它延伸出的‘触须’,似乎…指向北边。”她努力描述着那模糊的直觉,“不是具体的点,更像一个…方向。北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或者…在控制它?”她有些不确定地看向爷爷和父亲。
“北面?”李长庚立刻调出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手指快速滑动,调出奥林匹克公园及周边的详细三维地图。公园北面,是建设中的森林公园,再往北…是规划中的科技园区和一些保密级别较高的研究机构驻地。他的目光在地图上几个敏感区域快速扫过,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着已知的线索——“光能暗涌”中提到的特殊材料、境外资本对新能源技术的异常觊觎…一条若隐若现的线似乎要浮出水面。
李玄策已然起身,踱步到那幅巨大的京城地图前。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精准地落在奥林匹克公园的图标上,然后缓缓向北移动,扫过一片片代表不同功能区域的色块。科技暗战…地脉寄生…这两条看似平行的线,在北面这个模糊的指向中,骤然出现了交叉的可能!
“北面…”李玄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质感,“长庚,立刻将这串特征码输入‘深瞳’数据库,进行最高优先级比对!范围锁定在近期所有与能源、新材料、信息传感技术相关的异常报告,尤其是涉及…境外背景的。”他下达了关键指令,“念墨感知到的方向,是重要线索。科技层面的争夺,或许正是对方掩盖其灵异层面真正图谋的烟幕,又或者…两者根本就是一体两面!”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李长庚和念墨:“对那三处‘淤塞点’,尤其是‘鸟巢’的寄生点,制定修复和屏蔽方案。原则:第一,绝对隐蔽,不能打草惊蛇;第二,要稳固,确保庆典期间万无一失;第三,在‘鸟巢’的屏蔽层上,”他看向李长庚,眼神锐利,“给我留一个反向追踪的‘后门’,要足够隐蔽。既然对方喜欢‘寄生’,那我们就看看,最后被钓上来的,会是谁!”
“明白!”李长庚沉声应道,眼中闪烁着科学家面对挑战时的锐芒。笔记本上的数据和念墨的灵觉,此刻都成了他编织这张无形之网的经纬。
李玄策的目光最后落在女儿略显苍白的脸上,那锐利如刀锋的眼神,不易察觉地融化了一丝。他走到念墨身边,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肩头,力道沉稳而充满安抚。
“辛苦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只对家人才有的温和,“回去好好休息。庆典那天,”他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璀璨流动的长街灯火,声音里蕴含着千钧的力量和无尽的期许,“我们需要你最明亮的眼睛,和最镇定的心弦。”
念墨感到父亲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力量,那温暖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瞬间驱散了她灵觉过度消耗带来的寒意和疲惫,注入了一股坚定的暖流。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清澈的眼眸里映着窗外长安街的灯火,也映着父亲如山的身影,那光芒,亮得惊人。
李玄策收回手,重新走回那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长安街的华灯已连成一片浩瀚的光之海洋,车流如织,金色的光芒流淌不息,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伟大首都的脉搏。这辉煌壮丽的景象之下,却潜藏着无形的暗流与凶险的杀机。他背对着办公室内的灯光,身影几乎融入窗外深沉的夜色,只有肩背的线条绷紧如铁铸的城墙,沉默地撑起这万家灯火之上的沉重天穹。
他抬起手,指关节无意识地、轻轻地叩击着冰冷的窗玻璃。
笃。
笃。
笃。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如同沙场点兵前的更鼓,沉稳地敲击在时间的节点上,也敲在身后李长庚和念墨的心上。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李念墨悄悄地将手伸进口袋,指尖触碰到一片干燥微凉的银杏叶,那是下午在皇城根古树下休息时捡到的,叶脉清晰如刻。此刻,这片小小的叶子仿佛也带着脚下古老地脉的微弱搏动,与她自身的灵觉隐隐呼应。她紧紧攥住了它,像是攥住了一份沉甸甸的、无声的誓言。窗外的灯火在她眼中模糊又清晰,如同无数双期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