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远正对照着平板上的地质图,闻言立刻回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快了,就在前面那个临江观测平台下方。你感觉到了?”他语气里没有惊讶,只有严肃的求证。
“嗯,”念墨点头,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按压着自己的手腕内侧,仿佛那里真的血脉不畅,“像……像什么东西淤在那儿了,不顺畅。”
开车的司机是局里的老特勤,闻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后视镜。后座的姑娘面容沉静,眼神清澈,说出的却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他握紧了方向盘,沉默地加快了车速。
车辆在一个不起眼的、延伸向江边的水泥平台旁停下。这里位置偏僻,远离主航道和旅游热点,只有风声、水声和偶尔掠过的水鸟鸣叫。平台下方,是近乎垂直的、被江水亿万年冲刷得嶙峋陡峭的岩壁,一直没入深绿色的江水之下。
赵明远迅速指挥随行的几名技术人员(实为“灵异事务局”特勤)架设好伪装成地质勘探设备的仪器。李念墨则独自走到平台边缘,扶着冰冷的护栏,深深吸了一口气。脚下,是数十米高的悬崖,浑浊的长江水在岩壁底部翻卷出白色的泡沫,发出沉闷的轰鸣。
江风陡然强劲起来,带着穿透力十足的凉意,猛烈地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衣袂,猎猎作响,仿佛要将她推下悬崖。她闭上眼,将外界的风声水声尽力摒除,所有的感知力,顺着双脚,如同根系般扎入脚下冰冷坚硬的岩石,然后向着那令她不适的“淤塞”源头,无限延展、沉潜。
视野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渐渐地,不再是纯粹的漆黑,感知中浮现出庞大而复杂的光之脉络——那是大地的血管,能量的河流。它们有的炽热如熔岩流金,有的沉静如深海寒玉,在亘古的岩层间奔涌、交汇、分流。而就在这宏伟的生命图谱中,就在脚下岩壁深入江底的某个隐秘节点,她“看”到了异常。
一股本应顺畅汇入主脉的、带着江水灵动的青碧色支流,在流经一片结构异常复杂的破碎岩带时,仿佛撞上了一团粘稠、晦暗、不断缓慢蠕动的“淤泥”。这“淤泥”并非实体,而是一种凝滞、污浊的能量淤积。青碧色的地脉能量流经此处,速度明显变得迟滞、黯淡,如同清澈的溪流被污物堵塞,活力正在被一点点侵蚀、消磨。更深处,那“淤泥”似乎还在极其缓慢地扩散,如同某种活物的菌毯,吸附在岩脉之上,发出只有她能感知到的、沉闷而痛苦的“脉动”——正是仪器捕捉到的地声之源。
“在这里……”她睁开眼,指向脚下近乎垂直的岩壁,声音在风中被吹得有些飘忽,却异常清晰,“很深,斜向下,江水和岩层交界再往下……大概十五到二十米。一大片,像……烂泥塘堵住了泉眼。”
赵明远立刻指挥:“定位!把‘地听子’给我!”一名特勤迅速操作手持定位仪,将念墨感知的坐标精确标注在电子地图上。另一名特勤则从装备箱中取出一个长约一米、通体黝黑、泛着哑光金属色泽的圆柱体。这是李长庚根据念墨的感知特性专门改进的“高精度地脉传感探针”,内部核心嵌有能微弱放大并传导灵能信号的敏感晶体,代号“地听子”。
探针末端连接着高强度合金钻杆。特勤们熟练地在念墨指定的岩壁位置架设好便携式钻机。钻头发出低沉而稳定的轰鸣,坚硬的花岗岩在特种钻头面前如同酥饼般层层剥落,石粉簌簌落下,被江风卷走。
念墨站在钻机旁,一只手轻轻搭在冰冷的“地听子”外壳上。钻杆带着探针,一点点深入岩层,也仿佛带着她的感知,穿透厚重的阻碍,无限接近那个“淤塞”的源头。每一次钻头的震动,每一次岩层的破碎,都如同直接反馈在她搭在探针上的指尖,带来一阵阵细微却清晰的麻痒和压迫感,让她能清晰地“触摸”到探针前进路径上的每一寸地质变化。
钻杆上的深度刻度缓缓指向十八米。念墨搭在探针上的指尖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细针扎了一下。
“停!”她几乎同时喊道。
钻机轰鸣声戛然而止。
操作钻机的特勤看向连接“地听子”的便携式终端屏幕。只见原本相对平稳、代表背景地脉能量波动的绿色基线,在探针抵达目标深度的瞬间,骤然扭曲!屏幕上猛地炸开一片刺目的、不断翻滚蠕动的猩红色区域,伴随着密集而紊乱的尖峰脉冲,疯狂地跳跃、闪烁,发出急促而尖锐的警报蜂鸣!
猩红的光映在周围每一个人的脸上,也映在念墨凝重如水的眸子里。
找到了。那淤塞大地血脉的、无声的病灶。它就在那里,在冰冷的江水之下,在厚重的岩层深处,沉默地散发着不祥的晦暗。江风呜咽着掠过陡峭的崖壁,卷起念墨额前汗湿的发丝,也带来江底深处,那只有她能清晰感知到的、大地沉重而痛苦的淤塞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