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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冬储白菜坟(11月15日)(2 / 2)

“对,就是腌酸菜。”李玄策的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弯了一下,一个极淡却令人心安的弧度,“您那口宝贝疙瘩缸,还在吧?”

“在!在呢!”赵大妈立刻应道,提到她那口老缸,语气里都带上了几分底气,“那可是我嫁过来就跟着我的老物件儿,三十多年了,腌出的酸菜倍儿地道!”

“好。”李玄策点点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量,“烦请您,把缸请出来。就用您的老法子,就在这窖口,当着这‘邪祟’的面,腌一缸酸菜。”

窖口的邻居们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腌酸菜?这能管用?可看着李玄策那沉静如水的眼神,看着王铁柱在窖底重重地点头,看着方清墨那专注而笃定的神情,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在人群中悄然滋生。赵大妈更是二话不说,转身就往自家屋里跑,去搬她那口视若珍宝的粗陶大缸。

很快,那口饱经岁月洗礼的粗陶大缸被几个街坊合力抬了出来,稳稳地放在了菜窖口那片冰冷的空地上。缸体厚重,釉色早已斑驳暗淡,布满了深深浅浅、如同年轮般的酱色浸渍痕迹,那是三十多年酸菜汁液反复浸润留下的勋章,沉淀着生活的咸酸和坚韧。

赵大妈动作麻利起来,仿佛回到了年轻时操持家务的利落模样。她指挥着邻居们帮忙,将窖里那些外层尚未腐烂的白菜一棵棵小心地搬出来,剥去最外层的老叶。冰冷的白菜抱在怀里,带着地窖的寒气。她拿起家里那把用了半辈子、刀柄都磨得油光发亮的厚背菜刀,开始熟练地切去白菜根,再将硕大的白菜从中剖开。刀锋切入菜帮,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在寂静的胡同里显得格外清晰。

“盐!多拿些粗盐来!”赵大妈一边忙活一边吩咐。

“热水!烧滚烫的热水!”她又补充道。

邻居们立刻动了起来,烧水的烧水,拿盐的拿盐。小娟把孩子交给孙大爷抱着,自己挽起袖子帮着洗白菜。很快,滚烫的开水被提来了,冒着腾腾的热气。粗粝的大粒海盐被均匀地撒在剖开的白菜层层叠叠的叶片之间。

赵大妈开始往大缸里码放处理好的白菜。一层白菜,一层盐。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当码放到接近缸口时,她舀起滚烫的开水,小心地、均匀地浇淋下去。滚水遇到冰冷的白菜和粗盐,立刻发出“滋啦——”的声响,大片大片的白色蒸汽猛地升腾而起,带着浓烈的咸鲜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强势地冲淡了窖口飘出的那股腐朽恶臭。

“压缸石!”赵大妈喊道。

王铁柱立刻将一块早已洗净、沉重光滑的青石递了过去。赵大妈吃力地将石头压在层层白菜的最顶上。滚烫的开水渐渐漫过压缸石,最后在缸口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面。

一切就绪。赵大妈用一块洗得发白、同样浸透了岁月味道的旧包袱皮,仔细地盖住了缸口。她长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和一种朴素的笃定。

“成了!就等着它自个儿‘咕嘟’吧!”她拍掉手上的盐粒,语气里带着劳动后的满足和对生活本能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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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等待中悄然流逝。胡同里安静下来,只有寒风偶尔掠过光秃的枝头,发出呜咽般的轻响。所有人都围在菜窖口附近,目光时不时地瞟向那口盖着包袱皮的大缸,又紧张地望望黑黢黢的窖口,屏息等待着。

起初,缸里毫无动静。

渐渐地,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大地深处发出的低吟,从缸体内传了出来。那是水分在盐的渗透压作用下,被缓慢地从白菜细胞里挤压出来的声音。

然后,声音开始变得清晰——“咕嘟…咕嘟…”

是气泡!酸菜发酵开始了!

那声音起初很微弱,断断续续。但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有力,如同无数细小的生命在欢快地呼吸、在奋力地挣脱束缚!

“快看缸口!”眼尖的小娟突然指着缸口包袱皮的边缘惊叫起来。

只见那包袱皮覆盖下的缸口水面边缘,随着“咕嘟咕嘟”的气泡不断涌出水面破裂,无数细密洁白的泡沫正持续不断地生成、堆积、蔓延!这些泡沫并非随意飘散,它们竟然在清澈的水面上,自发地、神奇地聚集、排列,勾勒出一个又一个清晰、繁复、闪烁着微光的金色纹路!

那纹路古老而神秘,蕴含着守护与联结的力量——正是象征着李家、也象征着无数平凡人心愿所凝聚的“金兰纹”!

金色的纹路在水面流转,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温暖而坚韧的生命力,如同黑暗中点燃的无数盏微小的灯火。这光芒透过包袱皮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投射出来,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温柔而坚定地探入下方那阴冷、充满腐朽诅咒的菜窖深处!

窖底。

就在那水面金兰纹光芒显现的同一时刻!

那些由腐液凝固而成的、扭曲狰狞的微型祭坛,表面如同被投入滚烫铁水的冰块,骤然发出“滋滋啦啦”的剧烈声响!墨绿色的祭坛结构剧烈地颤抖、扭曲,表面迅速出现无数蛛网般的皲裂!幽绿色的光芒疯狂闪烁,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发出无声的尖啸!那股弥漫在窖底的、令人心悸的阴寒恶意,如同退潮般急速消散!硫磺的刺鼻气味被一种清新、带着酸爽活力的发酵气息彻底取代!

白烟停止了升腾。祭坛的轮廓迅速崩塌、溶解,重新化作一滩滩失去活性的、普通的、散发着酸腐味的污水,渗入地底。窖壁上那些潮湿的霉斑,仿佛也失去了某种支撑,悄然剥落。整个菜窖的空气,虽然依旧阴凉,却不再令人窒息,反而透出一种大地深处自然的、带着微酸气息的洁净感。

“成了!咒破了!”窖口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赵大妈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把抓住旁边小娟的手,用力摇晃着。孙大爷拄着拐棍,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呵呵地笑。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彼此交换着如释重负的眼神。那口其貌不扬的老酸菜缸,此刻在众人眼中,仿佛散发着神圣的光晕。

王铁柱最后一个从窖底爬上来。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意。他走到那口还在“咕嘟咕嘟”欢快冒泡的大缸旁,目光柔和地看着水面那流转不息的金色纹路。不知何时,他手里多了一个旧搪瓷缸子,里面是几个刚出锅、还冒着腾腾热气的酸菜馅饺子,显然是热心的邻居塞给他的。

他蹲下身,就着缸边,背对着欢呼的人群。他拿起一个饺子,也不怕烫,整个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饱满的馅料混合着酸菜的脆爽和猪肉的鲜香在口腔里爆开,熟悉的味道带着滚烫的温度一路熨帖到胃里,驱散了地窖带上来的最后一丝寒意和疲惫。

他低着头,默默地吃着。吃着吃着,动作慢了下来。

在他脚边,随意放着一个盛着醋的小碟子。那是胡同里家家户户都有的最普通的小碟子,白瓷,边缘磕碰了几个小口子。碟子里,深褐色的陈醋映着冬日午后惨淡的天光,也映出了他此刻低垂的、胡子拉碴的脸。

就在那浅浅的醋液表面,在晃动的、略显模糊的倒影边缘,在那张疲惫而满足的男人面孔旁边,另一个影像,如同水底浮现的月光,悄然清晰起来。

那是一张女人的黑白照片。照片有些年头了,边角已经磨损。照片上的女人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笑容温婉而明亮,眼神里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和期许。那是他的妻子。

她就静静地“浮”在醋碟的倒影里,挨着他的脸,仿佛从未离开。她的笑容透过岁月的尘埃,透过这浅浅一碟醋的微光,温柔地、永恒地凝视着他,凝视着这劫后余生的人间烟火。

王铁柱咀嚼的动作彻底停住了。他维持着蹲踞的姿势,宽厚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没有抬头,只是更紧地盯着醋碟里那小小的一方天地,盯着那两张挨在一起的、模糊却无比清晰的脸。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重重地砸落在醋碟边缘,溅起几星微小的醋花,迅速洇开,消失不见。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更用力地、近乎无声地咬了一口手里剩下的半个饺子。酸菜的汁水混合着面皮的麦香,和着那无法言说的、深入骨髓的思念与慰藉,被他深深地、深深地咽了下去。寒风卷过胡同,吹动他额前几缕灰白的发丝,也吹皱了醋碟里那轮小小的、温存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