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她低声呢喃,指尖冰凉。这意味着什么?那场撕裂大地的恐怖灾难背后,是否隐藏着更令人心悸的黑手?这发现像一块巨石投入心湖,激起惊涛骇浪。她猛地想起丈夫李玄策紧锁的眉头,想起他这几日电话里欲言又止的沉重……他面对的是否也是这般深不见底的黑暗?
就在这时,她放在操作台角落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发出无声的震动。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玄策”。她心头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手机,快步走到安静的窗边,接通了电话。
窗外,天色已蒙蒙亮。远处,为安置灾民而紧急搭建的板房区,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微弱却顽强,像散落在大地伤痕上的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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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安部地下停车场入口的通道,幽深、冰冷,弥漫着浓重的汽油味和混凝土的潮气。惨白的顶灯间隔很远才有一盏,在粗糙的水泥墙壁上投下李玄策被拉得细长而扭曲的影子,如同一个踽踽独行的幽灵。
他一步步走着,皮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拖着千斤重担。妹妹绝望的泪眼、婴儿拓片上清晰的纹路、还有那如同恶咒般的“金兰印记”……这些画面在他脑中疯狂盘旋、撕扯。诅咒的阴霾,本以为已被驱散,此刻却以更狰狞、更恶毒的方式,死死缠绕住他唯一的妹妹和一个无辜的婴儿!一种深重的无力感和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翻搅、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通道尽头,昏黄的光线下,停着他那辆黑色的公务车。他像是溺水的人看到岸边,只想快点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压抑。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向口袋深处,指尖触到了一个坚硬、冰凉的圆形物体——那是他父亲李长庚,在他失踪前,郑重交给他的老物件:一方巴掌大小、黄铜包边的古旧罗盘。父亲当时布满皱纹的手掌紧紧包裹着他的手,声音低沉而郑重:“玄策,此物虽旧,曾护佑我李家数代。它指向的,是血脉相连的方向,是家之所在。异国他乡,莫忘来处。”
多年来,这罗盘一直是他随身携带的护身符,也是他对遥远故土和家人的一份念想。他曾无数次摩挲它光滑温润的铜边,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此刻,那冰冷的触感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猛地一缩!
家?血脉相连的方向?
他刚刚亲手把流着相同血脉的亲妹妹送进了审讯室!而那个心口被烙下家族诅咒印记的婴儿,又在哪里?这罗盘所谓的指引,在此刻显得如此荒谬、如此讽刺!它护佑了什么?它指向的,难道就是这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深渊吗?
一股狂暴的、无处宣泄的悲愤和绝望,如同火山熔岩般在他体内轰然爆发!理智的堤坝瞬间被冲垮!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在空旷的通道里激起沉闷的回响。
他猛地抽出那枚罗盘,黄铜的冷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刺眼的弧线。没有丝毫犹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它砸向旁边粗糙冰冷的水泥墙壁!
“砰——哗啦!!!”
一声沉闷的撞击伴随着刺耳的玻璃碎裂声骤然炸响!
铜质的罗盘边框在坚硬的墙壁上撞出一个浅坑,剧烈变形。镶嵌其中的玻璃表盘瞬间炸裂成无数晶莹而锋利的碎片,如同被冻结的泪珠,四散飞溅!那根曾被认为能指向血脉方向的磁针,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扭曲、崩断,一小截细长的金属断针“叮”的一声脆响,弹跳着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静止不动,指向了一个毫无意义的方向。
碎裂的玻璃渣如同冰雹般簌簌落下,散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反射着通道顶灯惨白的光,像一地破碎的星辰。
李玄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砸出罗盘的右手微微颤抖,指关节处被飞溅的碎玻璃划破了几道细小的口子,沁出殷红的血珠。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堆代表着“家之所在”的残骸,眼神空洞而苍凉,仿佛全身的力气都随着那狠狠一砸而彻底抽空。
通道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墙壁间回荡。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的腥气和玻璃粉末的微尘。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在那一堆狼藉的碎片中央,那根扭曲断裂的磁针残骸,沾染着几滴他指间滴落的鲜红血珠,在冰冷的地面上,极其轻微地、极其诡异地……颤动了一下。随即,那沾染着血渍的断针尖端,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转动了微小的角度,最终,稳稳地指向了通道深处——那正是通向关押着李月竹的临时审讯室的方向。
李玄策的目光,如同被钉住一般,死死锁在那根染血的断针上。通道顶惨白的光线落下来,将他雕塑般的身影凝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半浸在刺目的光里,另一半,沉入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