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网游竞技 > 金兰厌胜劫 > 第370章 九州同此心(2008年6月19日)

第370章 九州同此心(2008年6月19日)(2 / 2)

陈志雄紧跟着“平安”钻入缝隙,一边用应急灯向内照射,一边用他那带着浓浓乡音的国语,一遍遍呼喊:“阿妹(兄弟)!阿妹听得见我么?坚持住!我们来救你了!”他的声线因为急迫而微微发颤,努力想传递最大的希望进去。

短暂的死寂后,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呻吟和手指抓挠石块的悉索声,从那黑暗的缝隙深处传了出来。那个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分辨词句,可每一个颤抖的音节,都像烧红的针,扎进外面每一个竖起耳朵、屏息凝神的人心上。

“娘嘞……娃……冷……”一个老妇人猛地捂住嘴,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

“有人活着!真的有人活着!”不知是谁带着哭腔喊出了第一声。

人群瞬间爆发!不需要命令,所有能腾挪开身子的男男女女立刻行动起来。沉重的预制板被多人合力一寸寸抬开、挪走,扭曲的钢筋被液压剪费力地剪断。所有人的动作都极尽全力小心,怕引发二次坍塌。汗水、泥浆混合着飞扬的粉尘,糊了每个人满头满脸,没有人在意。灰尘弥漫,呛得人不断咳嗽,但动作没有半分迟滞。救援队手里的工具和裸露的钢筋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此刻不再是噪音,而是生命拔河的催促,是生的鼓点敲打在死寂之地。

郑九龄退后几步,微微闭上眼,布满老茧的手指在不自觉地掐算着什么,喃喃道:“天地生煞气,亦在悲悯中留一线生机……这一线……西南……”

就在这时,一股奇异的、醇厚绵长的陈香,丝丝缕缕地混在呛人的粉尘和汗味中飘了过来。安置点边缘临时垒起的几口巨大行军锅灶下,柴火噼啪作响,锅口白汽升腾。几个穿着朴素、气质温润的中年人正和本地乡民一起忙活。一个穿着米色唐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正是旅澳老茶人许敬亭。他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块包裹在泛黄棉纸中的黑色饼状物掰开,投入翻滚着药草香气的沸水中。那茶饼坚硬如石,颜色沉暗,掰开瞬间却溢出一股难以言喻、仿佛沉睡了漫长岁月的深邃幽香。

“阿叔,这可是金不换的老普洱啊!百年老字号‘天福祥’的压箱底宝贝!”许敬亭身旁帮工的本地小伙子一边往灶膛塞柴火,一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黑亮的茶块,语气里满是惊叹和不舍。

许敬亭温和地笑了笑,眼镜片上氤氲起淡淡的白雾,镜片后是掩不住的疲惫,但眼神沉静而坚定。“再金贵的东西,也重不过人命,”他用清晰平静的国语回答,手上动作没有半分迟疑,“这是药引。老祖宗的方子,加上咱们南边湿气重地方存下的陈年茶膏,最能除晦辟邪,安定心神,防疫病。”他将一块浸润了岁月包浆的暗红老茶砖递给旁边白发苍苍、正弯腰分拣药材的本地老中医,“郑老,您验验?这是宣统年间压仓底的老砖料子。”

老中医接过那块沉甸甸、边缘温润如墨玉的老茶砖,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他伸出枯树皮般微微颤抖的手指,在那深褐油润的砖面上细细摩挲,又凑到鼻尖深嗅了一口那积淀百年的沉甸木香,脸上深刻的褶皱微微抖动:“好东西……茶气深敛,底蕴绵厚,是能扶正气、化湿邪的老药料……难得许先生割爱。”老人家干瘪的嘴唇嚅动了几下,终究没说别的,只是郑重地点点头,将那砖茶珍惜地捧好,放到正在调配的一堆药草旁。

热气氤氲中,琥珀色的药汤在大铁锅里越发浓郁,那股独特而悠远的陈香越来越明显,缓缓扩散开来,浸润着这充满了血泪、汗水与无尽哀伤的空气。许敬亭用长柄木勺搅动着色泽金红的药汤,轻声对围在灶边帮忙的几个年轻妇人说:“汤好了晾温,每家每户都记得分一碗下去。特别给那些受了惊吓、夜不能寐的老人孩子……这茶里存的阳气厚,能稳魂安神。”他的话音不高,却奇异地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一个一直默默垂泪、怀里抱着啼哭婴儿的年轻母亲,在闻到了那越发浓郁的温厚茶香时,怔怔地抬起头,失焦红肿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慰藉和依凭。

不远处,李玄策站在已经开挖出一个通道口的废墟前,手臂上被锋利的钢筋划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洇出的鲜红沾在袖子上。但他浑然未觉,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着洞口深处的动静,喉咙因为用力呼喊而带着撕裂般的沙哑:“小心左边!小心那根梁!担架准备!” 他黝黑的脖颈上青筋微微贲张,汗水和泥浆在那里汇成一道道灰黑的细流。

在他身旁不远处,方清墨安静地立于一群焦急等待、伸长了脖子的村民之中。阳光灼热,汗珠沿着她清瘦的额角和清晰的锁骨悄然滑落,浸染着灰白的尘土,她却仿佛矗立在另一个平静的维度里。她的眼神似乎空茫地掠过那片冒着袅袅白烟的药锅,但仔细看去,那双明澈的眸底,却清晰地映着锅下跃动的火焰光影,以及远处那群香港风水师们罗盘上反射的冰冷铜色——一切细微波澜都不曾逃过她的感知。唯有在李玄策指挥若定、眼神刚毅的侧脸不经意扫过她时,她紧抿的唇线才会几不可察地松融一线。只是这刹那的松融,很快又被一抹更深更重的忧色所覆盖——那眼神的细微游移,不经意间越过混乱的救援现场,长久地定格在西南方向那一片灰紫色凝滞的阴云深处。

临时指挥中心的帐篷下,那锅由百年普洱老茶熬煮的药汤终于滚沸至最香浓。一位白发老妇颤巍巍地将头一道滤好的琥珀色汤汁,小心翼翼倾倒进排开的粗陋搪瓷碗里。深红的茶汤映着灰蒙蒙的天色,在碗底漾开温润醇厚的涟漪。老妇小心翼翼地将第一碗药汤捧起,浑浊的眼睛看向那处仍在紧张救援的生命通道口,仿佛捧着的不只是一碗汤药,更是全乡人、全天下人凝于一炉、祈盼平安的滚热心肠。

“娃儿们……快好了……来喝口热的……定定神……”她低声呢喃,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微乎其微,但那碗温热的汤药在炽烈的阳光下所折射出的、令人心安的光泽,却奇异地像一道无声的讯号。更多的人,自觉地排到药锅边,粗糙的手掌接过一碗碗热气腾腾的深色药汤。没人说话,只有碗沿碰触嘴唇的轻微声、吞咽的温热气息、以及深藏心底、无法言说的悲痛与希望在氤氲的茶药热气中缓慢地交融、沉淀。九州同心,在这一刻,凝成沉默的暖流,在这片撕裂的大地的血脉里,无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