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爬上东厢房窗棂时,李玄林从灶膛扒出个焦黑的陶罐。敲开硬壳,竟是当年二伯在前线腌的辣白菜,封存五十二年的醇香混着硝烟味在席间炸开。
上甘岭坑道最艰难时,二伯把宣传画裁成卷烟纸。三哥摩挲着罐身弹孔,战士们传着抽文化烟,烟灰都要留着当颜料。有次画到半截断粮,二伯拆了《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海报熬面糊......
李念墨忽然指着墙上合影:这个戴眼镜的伯伯怎么在吃石头呀?众人望去,发黄的照片里,二伯正咬着冻土豆给新兵示范。他镜片后的冰霜折射着阳光,嘴角却带着笑——那日他刚谱完《炒面交响曲》,用铁锹和饭盒完成了战地首演。
1. 寒夜决策
二伯的睫毛上结着冰棱,呼出的白雾在月光里像一缕游魂。他蜷缩在运输中转站的汽油桶旁,怀里揣着半块冻土豆,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纸页脆响。回头望去,整摞《人民日报》早被严寒凝成冰坨,铅字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幽蓝,像无数只发光的蚂蚁爬满冰面。
老李,这报纸能当柴火烧不?炊事员老赵跺着毡靴凑过来。
二伯的刺刀已经剐蹭在冰层上。刀刃与冰晶摩擦的声,让他想起老家磨坊里碾米的白骡。冰屑簌簌落下,冻僵的铅字突然在月光里活过来——抗美援朝四个字被剔得棱角分明,碎冰溅在雪地上竟拼出朵梅花的形状。
您这是糟蹋物资!文工团女兵苏绣儿裹着褪色的红围巾冲过来,马尾辫上的霜花随动作抖落。她弯腰捡起碎冰,却在直起身时愣住了。月光穿透二伯刚雕刻的冰字,将保家卫国四个光斑投在远处的雪坡上,每个字都有半人高,像天神用银针刺绣的箴言。
二伯咬了口冻土豆,牙齿在冰疙瘩上打滑:苏同志,你说艺术非得是绸缎戏服、金丝眼镜?他举起冰雕的报纸,铅字的光斑在他脸上游走,这零下四十度的舞台,够不够格演《白毛女》?
苏绣儿解下围巾裹住冻土豆,雪地忽然漫开一团暖黄光晕。光晕里浮现出她家乡的皮影戏台,驴皮雕的穆桂英正在雪夜点兵。二伯您看,她转动冻土豆调整角度,冰雕投影比驴皮透亮,还省得带幕布。
两人头顶突然传来引擎轰鸣。二伯猛地把苏绣儿扑进雪窝时,敌机扫射的弹道正切开月光。等爆炸声远去,他们从雪堆里钻出来,发现方才的冰雕字迹被气浪削去半截,二字化作漫天冰晶,在月光下像千万只银蝶振翅。
这才叫战地艺术!二伯抖落满头碎冰,喉结上的冻土豆碎渣闪着光,炮弹当鼓点,雪原作幕布,牺牲的同志就是最悲壮的角儿!
2. 成员集结
炊事员老赵蹲在弹药箱上雕冻萝卜时,总要先往手心呵口热气。他的刺刀在萝卜表面游走,斯大林同志的胡须便从冰碴里生长出来。当二伯捧着结冰的《人民日报》来找他,老赵正用萝卜须给雕像编围巾。
让我刻字?老赵的刀尖挑起萝卜皮,那得用冻硬的二道河萝卜,这朝鲜萝卜太糠。他突然把斯大林雕像塞进二伯怀里,冰凉的鼻梁贴上对方下巴,您闻闻,是不是有伏特加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