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线,拿来我看看。”姜白说。
月老赶忙捧了一把红线,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姜白捏起一根,放在指尖捻了捻,又对着月光看了看。
“韧性不足。”
“材质驳杂,掺了太多私心杂念。”
“染色也不均,这头是情,那头是欲,乱七八糟。”
他给出评价,松开手,任由那根关乎某对痴男怨女一生命运的红线飘落。
“手艺太糙。”
月老一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这手红线,乃天道所赐,是维持人间情缘的根本法则。
到了这位爷嘴里,竟成了粗制滥造的残次品?
他想反驳,可看看墙角的开山斧,又看看屋檐下的月光美人,硬是把话憋了回去。
跟这位爷,讲不了道理。
只能讲“规矩”。
“先生说的是,是老朽学艺不精。”月老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所以才来求先生指点迷津,看这烂摊子,该如何收拾?”
姜白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
“我为何要帮你?”
“老朽……老朽愿付报酬!”月老赶忙道,“先生您看,我这囊中三万六千根姻缘红线,您要是瞧得上,都拿去当捆绳用也行!或者,我这本《鸳鸯谱》,记录了世间所有姻缘,纸质上乘,墨是万年情花所制,用来写写画画,最是合适不过!”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散发着淡淡花香的册子,一脸肉痛地往前递。
姜白看着那本册子,眼神终于动了一下。
他没接,而是看向灶台。
“粥好了没?”
刘根一个激灵,猛地回神。
他手忙脚乱地揭开锅盖,一股从未有过的、纯粹而浓郁的米香,扑面而来。
成了!
刘根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颤抖着盛了一碗,双手捧着,像捧着稀世珍宝,送到姜白面前。
“老……老板,好了。”
姜-白接过碗。
粥,色泽奶白,米粒开花,汤汁粘稠。
他用勺子撇了一口,送入口中。
米香在舌尖化开,温润的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胃里,熨帖了五脏六腑。
姜白放下碗,看向刘根。
刘根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尚可。”
两个字。
刘根却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动听的仙乐。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傻笑,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地往下流。
值了。
这辈子,值了。
姜白不再理他,转头对还举着《鸳鸯谱》、一脸忐忑的月老说。
“书,留下。”
“这锅粥,赏你了。”
说完,他端起自己的那碗粥,转身回了屋。
月老愣在原地,看看手中失而复得的《鸳鸯谱》,又看看灶上那锅热气腾腾的白粥,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什么意思?
用一锅粥,换他《鸳鸯谱》的阅读权?
不对。
老板的意思是,他接了这活儿。
但这报酬……
他犹豫地走到灶台边,看着锅里那平平无奇的白粥。
这玩意儿,能比得上灶王爷那锅“补天粥”?
账房先生飘了过来,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个空碗。
月老咽了口唾沫,将信将疑地盛了一碗。
他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粥一入口。
月老整个人都定住了。
他感觉自己喝下的不是粥。
而是一碗最纯粹、最温暖的……人间烟火。
这股气息,冲刷着他被姻缘乱线搅得一团乱麻的神格。那些狂躁的、失控的法则,竟在这朴实无华的米香中,慢慢被安抚、被梳理、被驯服。
“好粥!好粥啊!”
月老两眼放光,也顾不上烫了,“呼噜呼噜”几口就把一碗粥喝了个底朝天。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边,只觉得神清气爽,之前那种焦头烂额的感觉一扫而空。
他再看自己腰间的红线囊,里面的姻缘线虽然依旧杂乱,却没有了那种即将崩溃的暴戾之气。
被稳住了!
月老心中狂喜。
这锅粥,虽不如“补天粥”那般能直接修补神格,却能安抚“规矩”!
这才是对症下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