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坨镇,因为猪瘟,一片惨淡。
残阳把王旭猪场的轮廓染成一片死寂的赭红,风卷着浓重的腐臭气息穿过空荡荡的猪舍,在断了弦的铁丝网间发出呜咽似的低鸣。
曾经挤满猪仔的栏位,如今只剩下斑驳的粪污和散落的干草,几只秃毛的麻雀在食槽边啄食残留的饲料,脚下是凝固发黑的血迹。
最靠里的三间猪舍还透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却还是盖不住尸腐的恶臭。
调查员踩着黏腻的地面往里走,鞋底不时发出“咕唧”声,墙根还堆着没来得及处理的死猪尸体。
有些蜷缩成一团,有的嘴部张开,露出暗紫色的牙龈,苍蝇嗡嗡地在尸体上盘旋,落下一层黑压压的阴影。
“共计两百三十七头,从刚断奶的猪仔到待产的母猪,不到十天,就只剩这堆尸骸。”
后面跟着王旭,听到调查员的声音,眼眶通红,目眦欲裂。
“王旭,你也是干了多年的老人了!你这猪舍才多大地方,养百来头还行,你一下子进那么多猪仔,不出问题才是新鲜!
疫情出现后,控制也不及时,造成大规模爆发,现在周边村镇,全是消毒水味!”领头的调查员向强将手上的资料夹翻了又翻,很有些无奈,“这些调查结果,你要是没有异议,就签字吧!”
王旭猛的往前一步,拦住调查员的去路,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涌上泪水,顺着蜡黄的脸颊往下淌,在下巴上汇成水珠砸在衣襟上。
“同志!你们可得为我做主啊!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啊!”王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魄罗般的沙哑,他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用力扯了扯那模样像是要把满心的悔恨都揪出来。
调查员皱着眉抽回手,示意他冷静。
王旭却像是找到了宣泄口,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被旁边的村治保主任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
“都是何文!全是她害的!”他突然嘶吼起来,唾沫星子随着话语飞溅,“都是因为她要搞什么‘千头计划’,提交了不成熟的方案,市里常主任为了保险起见,先在我这儿畜牧场试点,看看效果!
他指着那些空荡荡的栏位,声音里满是绝望的控诉:“我全程都按她给的方案来!饲料配比、防疫流程、通风时间,一步都没差!结果呢?全死绝了!”
王旭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肩膀剧烈耸动着,哭声里混杂着哽咽和咒骂:“要不是她,我现在畜牧场还好好的,也不会惹上猪瘟!她编的都是什么破方案,照着她的方法,两百多头猪啊!同志!”
他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都是她的错!要不是搞试点,我这一场的猪怎么会死!你们一定要查她!”
风吹过猪舍,卷起地上的干草和碎屑,落在王旭颤抖的肩头。
调查员看着眼前这狼藉,又看了看哭得撕心裂肺的王旭,眉头皱的更紧。
指尖在记录本上轻轻敲了敲,没说话,只是朝着更深的猪舍走去,脚步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向强并未轻信王旭的一面之词,这么大的损失,他急着推诿也是人之常情,否则,这天大的一口锅扣下来,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向强的鞋踩在猪舍黏腻的地面上,每走一步都伴随着闷响。
他已经绕着畜牧场转了三圈,从猪苗的栏位到西边老旧的猪舍,从杂乱的饲料仓库到积满药瓶的防疫室,指尖划过冰凉的铁栅栏,留下一道淡淡的泥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