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意已定,佟府这边,佟国维与大赫舍里氏纵然心中疑窦丛生,悲愤交加,却也无力回天。隆科多一死,府中能主事之人瞬间空缺,乱作一团。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将被隆科多冷落、甚至可以说是幽禁已久的小赫舍里氏——隆科多的正室夫人放了出来,由她出面主持这突如其来的、尴尬无比的丧事。
一时间,佟府内外挂起了白幡,设起了灵堂。消息传开,整个京城为之震动。各位阿哥、王公大臣们,无论心中作何想法,表面上的功夫总是要做足的,纷纷备了祭礼,上门吊唁。灵堂之上,香烟缭绕,僧道的诵经声不绝于耳。小赫舍里氏一身缟素,面容憔悴却异常平静地接待着往来宾客。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内心是何等的复杂,是悲痛?是解脱?还是对命运无常的嘲讽?或许,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阿哥们依序前来祭拜,神色各异。有的面露悲戚,有的眼神闪烁,有的则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淡漠。在这其中,如今身份最为特殊的皇后娘娘小鱼,也亲临了佟府。她如今怀有身孕,且太医已确诊是极为罕见、风险也极高的三胞胎,更是被康熙视若珍宝,等闲不肯让她劳累。但这次,她坚持要来。
康熙自然不放心,亲自陪同。在灵堂上,康熙看着隆科多的棺椁,想起往昔种种,想起母族如今又失一柱石,心情本就郁结,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小鱼在一旁冷眼瞧着,见他这般形容,心中自有计较。待到仪式完毕,康熙本想依照旧例,在臣子府中稍作停留,以示哀荣,或许还想再亲自查看一番,却被小鱼毫不犹豫地拦住了。
“皇上,”小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轻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这里气氛哀戚,煞气重,对龙体无益,更对咱们的孩儿不好。太医再三叮嘱,臣妾需要静养,情绪不宜大起大落。皇上若是留在此地,臣妾心中不安,难免牵挂。还请皇上以皇嗣为重,即刻起驾回宫。”她的话语软中带硬,直接将康熙的关切和太医的叮嘱搬了出来,堵得康熙无话可说。
康熙看着小鱼那异常坚定的眼神,又瞥了一眼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那里孕育着他期盼已久的、或许是大清未来希望的三个孩子。他纵然心中再有疑虑、再有不甘,此刻也只能强行压下。他深知这位新皇后的性子,看似随和,实则极有主见,认定的事情,便是他也难以轻易扭转。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的阴霾不得不收敛几分,努力挤出一丝宽慰的笑容:“皇后所言极是,是朕考虑不周。罢了,起驾回宫吧,你确需好好静养,万不可动了胎气。”他调整着自己的心情,生怕真有一丝一毫的不快影响到小鱼和她腹中的胎儿。毕竟,还有什么能比得上他未来的子嗣更重要呢?
与此同时,在皇宫的另一处,马尔泰·若曦听闻了隆科多与李四儿暴毙的消息,先是愣怔了许久,随即,她猛地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真是个蠢货!”若曦喃喃自语,脸上满是懊悔与后怕,“我竟然……我竟然把李四儿这个祸害,把隆科多对小赫舍里氏的威胁给忘了!只顾着沉溺在自己的那点情爱纠葛里,差点……差点就酿成了大祸!”她想起历史上小赫舍里氏那悲惨的、被做成人彘的结局,就不寒而栗。虽然她不清楚这一世为何历史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偏差,但那两个直接导致悲剧的恶人已然毙命,这让她在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也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还好……还好老天有眼,或者是谁暗中出手,总之这两个恶人死了,小赫舍里氏……她安全了,她不用再遭受那非人的折磨了……”
而当这个消息传到坤宁宫,传到皇后小鱼的耳中时,她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对身旁的心腹宫女淡淡地说道:“靠若曦那个恋爱脑?等她从她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网里想起这茬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大清都亡了也不知能不能想起来。” 语气中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单纯的陈述,但那份对若曦沉溺于个人情感而忽略大局的微妙评价,却是显而易见。她似乎早已将一切看在眼里,并且,或许早已有了自己的安排与计划。只是,这一切都隐没在她平静的目光之后,无人能够窥探。
隆科多的丧事尚未办完,另一桩让小鱼不得清闲的事情又找上门来。这一日,五阿哥、七阿哥、九阿哥的三位福晋,竟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坤宁宫,齐齐跪倒在她面前,声泪俱下地状告自家爷们“宠妾灭妻”!
“皇后娘娘为臣妾们做主啊!”五福晋哭得梨花带雨,“爷他……他如今眼里只有那个侧福晋瓜尔佳氏,事事以她为先,连初一十五该来正房的日子都……都宿在她那里,臣妾……臣妾这正室形同虚设啊!”
“七爷也是,”七福晋抹着眼泪接口道,“自打纳了那个陈氏,便被她迷了心窍,那陈氏恃宠而骄,屡屡对臣妾不敬,爷不但不管,还反过来责备臣妾没有容人之量!”
九福晋更是愤懑:“娘娘,九爷他……他为了那个董鄂氏,竟然将府中的中馈之权都分了一半给她!那董鄂氏挥霍无度,排场比臣妾这个嫡福晋还大,臣妾稍加约束,九爷便对臣妾横加斥责……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
三位福晋你一言我一语,将满腹的委屈和盘托出。小鱼端坐在凤座之上,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渐渐变得锐利。她最看不惯的,便是这等不公之事,尤其是这些阿哥,享受着尊荣,却连后宅都管束不平,任由妾室骑到嫡妻头上,这不仅是家事不宁,更是乱了尊卑纲常。
“都起来吧,”小鱼的声音平静,却自有一股威严,“你们所说,本宫都记下了。若查证属实,本宫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她随即动用了手中皇后的权力,派人暗中仔细查访。结果回报,三位福晋所言,不仅属实,甚至情况比她们描述的还要不堪。那些侧福晋、宠妾们仗着阿哥的宠爱,确实多有僭越不轨之举,而阿哥们也确实是偏心偏得没了边。
小鱼不再犹豫。她深知,康熙对于这些儿子们近来的某些心思和动作,早已有所不满,只是碍于父子情面和一些朝局考量,未曾轻易发作。如今,她正好借此事,敲打敲打这些不安分的阿哥,也整顿一下皇室的风气。
于是,一道措辞严厉的中宫笺表,分别发往了五阿哥、七阿哥、九阿哥的府邸。笺表中,皇后小鱼以极其鲜明的态度,申斥了他们“宠妾灭妻、嫡庶不分、治家无方”的行为,明确指出此等行径有违圣人之教,有损天家颜面。并且,她行使了皇后执掌后宫的权力,直接做出了处罚决定:将那几位跋扈的侧福晋,一律降为最低等的侍妾,非经皇后允许,不得再晋位份!同时,涉事的三位阿哥,罚俸一年,并禁足于各自府中一年,闭门思过,期间非诏不得出府,不得参与任何朝会宴饮!
这道中宫笺表,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在阿哥宗室圈子里激起了千层浪!处罚之重,态度之强硬,措辞之直接,都是前所未有的。尤其是直接将侧福晋降为侍妾,这几乎是断送了那些女子在府中的前程,更是狠狠打了那几位阿哥的脸。
消息传到康熙耳中,他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嘴角竟似有若无地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他并没有对皇后的决定提出任何异议,更没有像有些人猜测的那样,觉得皇后越权或处罚过重。相反,他心中甚至隐隐觉得,小鱼此举,做得恰到好处。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理由来收拾这群近来心思活络、动作频频的儿子们,皇后此举,用的是整顿内帷的名义,占着维护纲常伦理的大义,既教训了儿子,又替他省了不少心,他乐得顺水推舟,默认了此事。他甚至在心里赞了一句:这皇后,果然有魄力,懂得分寸,也知道如何借力打力。
而这道中宫笺表的威力,远不止于处罚了三位阿哥。它在其余的皇子阿哥中间,引发了强烈的震动和连锁反应。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等等,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出于警觉还是出于规避风险,几乎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对自己的嫡福晋格外“好”了起来。
一时间,各位阿哥府中,送往嫡福晋房中的珍奇首饰、绫罗绸缎络绎不绝;阿哥们在正房的留宿次数明显增多;对待福晋的态度也变得格外温和体贴,甚至有些可以说是刻意讨好。怎么显得尊重嫡妻、怎么显得夫妻和睦就怎么来。他们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位新上任的皇后娘娘,根本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会看皇上脸色行事的主儿。她背后有皇上毫无原则的宠爱和纵容,自身又怀着足以改变朝局格局的、极其珍贵的皇嗣,更重要的是,她本人行事风格强硬,主打一个“只要有理便不饶人”,管你是天皇贵胄还是宠臣重臣,只要被她抓住了错处,她就敢下狠手整治,而且连皇阿玛都默许支持!
在这样的认知下,谁还敢在这个时候去触她的霉头?谁还敢让自己的后院起火,成为皇后下一个整顿的目标?稳住嫡福晋,就是稳住自己的前程,至少,在当前这个微妙时期,是绝对正确的选择。于是,一场因隆科多之死而引发的、由皇后小鱼主导的、旨在“公平公正”的整顿风潮,悄然改变了紫禁城内许多王府贝勒府的后院格局,也让那些原本或许受了委屈的嫡福晋们,难得地扬眉吐气了一回。而这背后所折射出的,是皇权、后权与皇子势力之间,一种新的、正在重新洗牌与平衡的微妙关系。这一切,都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