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潜脑袋里的嗡嗡声还没彻底散去,舌尖残留的奇异甜麻感仍在作祟,他撑着树干慢慢坐直身子,望着那丛淡蓝的醉心兰,眼神里满是后怕与好奇,忍不住追问道:“师父,这药性如此霸道,您当初是怎么摸清它和猪笼草的配比,还敢确定能治蚀骨疮的?总不能是凭空猜的吧?”
他是真的想不通,醉心兰单看便已是剧毒之物,猪笼草虽也常见,可二者一毒一涩,怎么看都像是水火不容的搭配,偏生能中和出疗愈的奇效,这其中的分寸拿捏,差一分便是生死之别,绝非轻易能试出来的。
费知安背着手站在药圃边,眼神飘向远方说道:“凭空猜?老夫行医数十载,哪敢拿人命赌运气。”
他转过身又道:“当年老夫游历西域,偶遇一个村落,全村人都被蚀骨疮缠上,那疮口初时只是红点,转眼便溃烂流脓,腐肉顺着骨头蔓延,疼得人日夜哀嚎,最后要么痛极而亡,要么被腐毒侵心而死,惨不忍睹。”
“老夫守在村里三月,试过无数草药,都只能暂缓溃烂,挡不住毒根蔓延。后来在村后深山里发现了这醉心兰,见山中野兽误食花瓣后昏迷不醒,才知其毒性霸道,本想拿来做麻痹镇痛的药引,却无意间发现,被醉心兰毒倒的野兽,身上若有溃烂伤口,竟能暂时止住腐坏。”
李潜听得心头一紧,追问:“那猪笼草呢?您又是怎么想到把它们配在一起的?”
费知安叹了口气,道:“哪有那般容易?起初老夫只敢用醉心兰的汁液稀释后给病人敷用,虽能镇痛止血,可毒性终究会侵入肌理,没过几日,病人便开始意识模糊,胡言乱语,反而死得更快。”
“老夫不甘心,便想找一物能克制这毒性,又不破坏其镇痛敛疮的功效。寻了半年,才在南疆雨林里找到这种猪笼草,它的汁液性涩,能吸附毒物,可单独用在蚀骨疮上,又会让疮口结痂过快,毒根闷在皮下,反而更难根治。”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李潜才注意到师父的手腕上,隐约有一道深色的疤痕,蜿蜒如蛇,虽已愈合,却仍能看出当年的狰狞。
“后来,老夫便拿自己做了实验。先在自己手臂上划开伤口,涂抹蚀骨疮的毒脓,让毒疮在身上发作,再一点点调整醉心兰花瓣的用量,搭配猪笼草的汁液,从外敷到内服,一点点试。”费知安语气平淡,仿佛在说旁人的事,他抬手掀开袖口,那道疤痕赫然在目,周围还有许多细碎的小疤痕,像是无数次试药留下的印记。
李潜看着那纵横交错的疤痕,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先前只觉得师父让自己含醉心兰花瓣是故意捉弄,此刻才明白,费知安竟如此伟大,脸上的悻悻之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敬佩与愧疚。
费知安猜出他心中所想,又道:“你年龄尚轻,需知行医之道,本就是逆天改命,不亲自试过,怎知其中凶险,又怎敢轻言救人?”
李潜深深鞠躬道:“弟子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