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显宗闻得李潜之言,双目冷冷地盯着他。
李潜毫无惧色,朗声道:“圣人之道,其心至公,不偏不倚,视众生平等,毫无高下之分。正所谓‘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君子行事,理应秉持公正,不结党营私,不厚此薄彼。对待富者贫者、贵者贱者,皆应以相同准则相待,施以相同教化。您深得皇恩,位居国子监祭酒之职,肩负教导万民之重任,却未能秉公行事,实在令人大失所望!”
只见李潜徐徐而言,字字如锐剑,直刺张显宗。张显宗原本还算正常的面色,逐渐变得苍白,仿佛全身血液瞬间被抽离。
此时场中众人,除他与李潜外,其余皆凭借父辈余荫,自出生便口含金匙,尽享尊崇,仿若天生高人一等。这般身世,致使他们对李潜所言毫无感触,甚至将其视为无关紧要之辞。
但这看似平常之语,落入张显宗耳中,却全然变了味道。好似一柄柄沉重无比的巨锤,挟着千钧之力猛砸于他心灵之上,发出阵阵沉闷回响。每一击都令其内心战栗不止,痛苦难耐。
张显宗不禁忆起幼年时父亲早逝,只留他与母亲相依为命,艰难度日。母亲含辛茹苦,历经千难万险,才将他抚养成人。
洪武二十四年,于张显宗而言,乃人生重大转折点。那年,他满怀信心参加会试,凭借自身渊博学识和卓越才华,一举中进士。而后殿试,更是大放异彩,有幸得太祖皇帝亲见并教诲。太祖皇帝对其赞赏有加,特赐状元之名。彼时,张显宗心潮澎湃,满心欢喜,以为终得机会报答养育之恩。
然而命运无常,尚未尽孝,母亲便早早离世,此事成为张显宗心中永远的遗憾。每念及此,他都不禁潸然泪下。
岁月如白驹过隙,转瞬便至今年年初,承蒙太祖皇帝厚爱与信任,张显宗获授国子监祭酒一职,掌管天下学府。起初,他雄心壮志,欲有所作为,不负圣上重托。
可渐渐地,或许是久居官场,又或许是对纷杂的官场事务心生厌倦,张显宗迷失了初心,整日浑浑噩噩,不思进取。今日,他竟妄图攀附权贵。若非李潜一番直言,点透教育之本,张显宗恐将坠入万丈深渊,迷失本性。
“多谢教诲!”张显宗如梦初醒,开口感谢道。
李潜本是出于书生意气,义愤填膺之下言语较重,实未料到张显宗会向自己道谢,当下竟有些手足无措。
张显宗在天下清流中颇具声誉,就连朱元璋都不愿轻易得罪。只因这些清流一不贪赃枉法,二不结党营私,三不阿谀奉承,向来只以正道公理为准则,绝不曲意逢迎以谋私利或晋升。
“学生妄言了!”李潜见此情景,面色惶恐,连忙说道。
“那三十大板就由我代为受过。常言道‘教不严,师之惰’,今日之事皆因我平日对你们太过放纵所致。想我身为师长,却未尽教导之责,实在有负圣上厚望,惭愧至极!”张显宗一边说着,一边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懊悔与自责之色。
周围的学子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国子监祭酒虽是从四品官职,但地位非凡。这些学子中,不乏有从二品、正三品的官职,乃至国舅,但多是空有头衔。论实际地位,皆不如张显宗。
此刻张显宗自罚板子,不仅有改过自新之意,更欲给众人做表率与警醒。但他这份良苦用心,不知是否有用。
“打!”张显宗趴在地上,大声喝道。那声音如雷贯耳,震得在场之人皆是心头一颤。
然而,两旁负责行刑的护卫们却面面相觑,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彼此对视着,谁也没有勇气率先动手。毕竟,眼前这位乃是他们平日里敬畏有加之人,一时间,整个场面陷入一片尴尬的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