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血脉的诅咒(2 / 2)

……小姨?……血脉上的亲戚?

那个有着金色短发,笑容像夏日阳光一样灿烂的女孩?那个会和她一起在草丛里追逐昆虫,分享着成为偶像的幼稚梦想的玩伴?那个在舞台上用吉他和歌声挥洒着汗水与激情,将doloris的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的队友?

Ave ujica 的主唱 doloris,名字叫三角初音?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认知堤坝。她的目光僵硬地移到了对面略显尴尬,但依旧维持着威严的丰川定治身上。

“……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丰川老登干咳一声,似乎不太习惯在晚辈面前提及这段不算光彩的往事,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出于对这个没有名分的私生女及其母亲长久以来的愧疚,每年他都会派人送去一笔可观的钱财,尽管每一次,都被那位性格倔强的母亲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后来得知初音独自一人来到东京闯荡,他也在暗中安排了些许照拂——否则,一个从小生活在乡野小岛的女孩,想要在东京这座吃人的钢铁丛林里立足,还想闯入竞争残酷的偶像界?怕是早已被现实的洪流吞噬得骨头都不剩了。

他的话语,像一把把冰冷的凿子,将祥子过去与初华(初音)相处的点点滴滴,凿出了完全不同的形状。那些看似单纯的快乐无间的默契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复杂而沉重的身世秘密。

“……总之,祥子,你要考虑清楚……”

老登的话最终以一声叹息作为结尾。此时,迈巴赫已经平稳地停在了祥子那个位于破旧公寓楼下的“家”门前。

他甚至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何要在今晚将这个秘密告知祥子……

是希望借此让她明白家族的复杂与身不由己?还是想用另一个人的身世,来衬托她所拥有却抗拒的“正统”身份的“珍贵”?

但话说出口,已无法收回。

他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看着祥子如同背负着千斤重担般,脚步沉重、几乎是踉跄地下了车,那单薄的,穿着发黄连衣裙的背影,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如此渺小而无助。

祥子……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他默默地在心中低语,那常年被权势和算计覆盖的心湖,难得地泛起一丝属于长辈的复杂涟漪。

如果我们的地位不稳固……不止初音,我连你和你那个废物父亲也保护不了……

底下那群蠢蠢欲动家伙……可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啊……

车子无声地发动,悄然驶离,将祥子留在了那片属于她的、却又与她格格不入的昏暗光晕里。丰川定治将头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许久不言。

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却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我是丰川定治……什么?初音又住院了?”

……………………………………………………

祥子浑浑噩噩地走着,脚下的路面仿佛变成了棉花,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她一顿一顿地挪动着脚步,像是生锈的机械玩偶。

哆哆嗦嗦地从书包里摸出那把冰冷的钥匙,试了好几次,才终于颤抖着插进锁孔,打开了那扇薄薄的,隔绝不了多少外界噪音的房门。

每次回家前,她心底最深处,或许都藏着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盼——期盼推开门,能看到那个混蛋老爹振作起来的样子,哪怕只是将房间收拾干净,哪怕只是清醒地坐在那里。

然而,现实总是毫不留情地给予她重击。

门内,熟悉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酒精挥发后的酸腐,夹杂着食物残渣腐败的闷臭。地板上,果然如同预料般,散落着无数个空的啤酒罐,像一地丑陋的金属尸骸。

而那个她的父亲,丰川清告,正毫无形象地仰躺在这片“尸骸”中央,鼾声震天动地,脸上还带着醉酒的潮红。

希望,如同被针戳破的气球,瞬间干瘪下去。

祥子面无表情地绕过地上的障碍物,以及那个制造障碍物的源头,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她浑浑噩噩地走到房间角落,那里是只属于她的、勉强算是一方净土的空间——

一张简陋的地铺,一架虽然旧却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电子琴,以及一个陪伴了她很多年,表面已经有些磨损的玩偶。

回到丰川家?回到那个冰冷得如同巨大陵墓的地方?回到那个连呼吸都需要计算分寸,连笑容都需要精心伪装的金丝笼?

她呆愣着,缓缓滑坐在地板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裙料传入肌肤,却远不及她内心的寒意。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膝盖,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一旁父亲震耳欲聋的鼾声,此刻听起来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嘲弄。

初音……

初音……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事实?为什么要骗我?

虽然她在此之前,完全不知道“初华”和“初音”的区别,但她只知道,在离开丰川家,失去几乎一切之后,她所剩下能紧紧握在手中的,只有Ave ujica,只有这些志同道合的队友,只有她们共同构筑的音乐世界。

那里是她最后的堡垒,是她证明自己价值、挣脱家族阴影的战场。

可现在,外公却告诉她,就连Ave ujica的前进,也与她自身的能力关系不大,背后依旧是那个她极力想要摆脱的家族在操控……

那么,她所谓的努力、才华、坚持,算什么?一场被精心安排的戏剧吗?

是不是若叶睦、喵梦,八幡海铃……她们之所以愿意陪自己一起组乐队,内心深处,也仅仅是把这当成了“前丰川大小姐”一时兴起的过家家游戏?一种对落魄千金的怜悯或是对其背后残余势力的忌惮?

这个想法像一条毒蛇,钻入她的心脏,注入致命的毒液。

……那我究竟还有什么?

“丰川祥子”这个名字,除了带来枷锁和虚伪,还剩下什么?

离开了“丰川”这个姓氏,我……还剩下什么?

巨大的虚无感和自我怀疑,如同漆黑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她。她感觉自己正在下沉,沉入一个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的深渊。

眼眶一阵酸涩灼热,视线迅速模糊。

丰川祥子的眼泪,终于无法再抑制。它们无声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划过她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甚至有些油腻的地板上。

泪珠摔碎,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但很快,就被身旁父亲那震天动地、仿佛永不停止的鼾声所彻底掩盖,吞噬。

没有人听见她的哭泣。

没有人看见她的崩塌。

在这个昏暗破败,充斥着失败与颓废气息的房间里,她所有的挣扎、骄傲、梦想与绝望,都化作了这无声的泪水,滴落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

她所拥有的,仿佛只剩下这片冰冷的地板,以及这震耳欲聋的、象征着她破碎现实的鼾声。

……以及那个,只有她内心深处才看得见的oblivionis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