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喉咙里不断涌出的、带着气泡的、黏稠的鲜血,和那越来越微弱的“嗬嗬”声。他的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被这最后的、石破天惊的认知彻底击碎,无可挽回地坠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秒,他模糊地感觉到,一只冰冷、稳定、带着薄茧的手,极其轻柔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拂开了他脸上黏稠的血污。
同时,一个极其低微、如同冰屑摩擦、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奇异颤音的声音,如同最隐秘的耳语,清晰地钻入他最后的听觉:
“……别死……哥哥……你的‘债’……还没还完……”
那声音……是苏郁的……不,是佟晚意的!
冰冷,决绝,却又带着一丝……穿越了二十年孤儿院冰冷时光的、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哽咽?
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意识在其中沉浮,每一次试图挣脱,都像是溺水者在黏稠的沥青中徒劳挣扎。
冰冷的器械声,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还有身体深处传来的、持续不断的、碾碎灵魂般的剧痛,是连接他与这个荒诞炼狱的唯一纽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也许只是地狱的一个瞬息。
感官如同生锈的齿轮,艰涩地开始转动。沉重的眼皮仿佛被焊死,每一次尝试掀开,都耗尽全身力气。刺眼的白光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视网膜。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依旧是那间奢华到令人窒息的卧房。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冰冷的光晕,昂贵的丝绒窗帘紧闭着,将外界的光阴彻底隔绝。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重的消毒水、药物和一种……淡淡的、属于死亡腐败前兆的甜腥气。
他,或者说,秋初霁,依旧被禁锢在佟远山这具残破的躯壳里。只是这一次,禁锢的枷锁更加沉重。脖子被某种坚硬的颈托死死固定着,连转动一丝一毫都成为奢望。左半边身体如同被浸在冰水里,完全失去了知觉,像一截不属于他的、冰冷僵硬的木头。右臂勉强能动,却沉重如铅,手背上密集的针孔和留置针如同丑陋的蜈蚣。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钝痛,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砾,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更可怕的是大脑——仿佛被塞进了一个高速运转、却不断迸溅火花的破旧马达,剧痛一阵阵袭来,视野边缘是挥之不去的黑雾和扭曲的光斑。他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却只挤出几声含混不清、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呃……啊……”,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拼凑不出!
布罗卡区受损……失语……偏瘫……
前世在底层挣扎时偶尔听过的医学名词,此刻如同冰冷的判决书,烙印在他残存的意识里。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一个被囚禁在活棺材里的、连表达痛苦都做不到的活死人!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灵魂在躯壳深处无声地尖叫、哭泣,却连一丝涟漪都无法在这具死寂的皮囊上激起。前世夏露的咒骂如同附骨之疽,在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响:“废物!活该绝户!”
“连话都说不了的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