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役?”
苏荃未作回应,只眉梢轻挑。
在旧时,“家仆”二字分量极重,不同于寻常下人,乃是世代依附主家、生死相随的奴籍,多见于战国列国,宋以后便几近消亡,被幕僚家臣所取代。
未曾想,今日竟在邹家再见此制。
见苏荃沉默不语,红衣妇人眉头一蹙:“公子请回吧,此地不宜久留!”
苏荃目光掠过她,落向远处那座大宅:“去通报一声,就说茅山嫡传弟子苏荃,特来求见邹家家主。”
“茅山?”
妇人一怔,显然听过这个名号。
身为千年阴阳世家的仆从,纵使不曾修行,耳濡目染之下,对道门流派也知之甚详。
见她仍伫立原地,苏荃抬起右手,食指轻点。
刹那间,一缕源自真君玉剑的气息悄然流转,在妇人手中的纸灯笼上勾勒出一道符纹。
符成之时,玉光乍现,如月华倾泻,周遭千米内的浓雾顷刻溃散,阴气退避,连埋骨地底的怨灵也噤若寒蝉,再不敢躁动。
红衣妇人望着灯笼上流转的符印,顿时脸色微变,连忙躬身行礼:“真传恕罪,小的这就前去通禀!”
话音未落,已提灯快步奔向宅门。
雾散之后,四周景象清晰可辨——数十名身穿红衣的男女仆从散布坟区间,皆手持同款纸灯笼,来回巡守。
那灯笼内并无烛火,唯有一枚发光符箓镇于其中,专克邪祟阴物。
这些人лnшь远远投来谨慎而好奇的目光,却无一人敢靠近。
屋内陈设古雅,四壁檀木架上陈列青瓷古玩,墙上悬挂名家书画,墨香隐隐。
一位身着素色里衣的老者立于案前,执笔凝神,在宣纸上缓缓写下一句:
“只为六阴极处,一阳已肇黄宫。”
搁笔之后,侍立一旁的中年男子递上一方素绢:“家主这笔字,愈发浑厚天成,这一幅《四序转毂》帖,怕是足以入藏阁珍品之列。”
老者用绢布净手,扶椅徐徐落座,轻叹道:“你我兄弟,何时起连‘大哥’都不唤了?”
中年男子含笑摇头:“礼不可废。”
老者正欲开口,忽听门外传来通报声:
“启禀家主!”
“进。”
应声而入的是一名黑袍青年,垂目敛息,不敢直视上首之人。
邹家族规森严:嫡系子弟着阴阳袍(黑白相间),旁支出身仅穿黑袍,仆役为红袍,唯有贵客方能获赐白袍。
而放眼天下,有资格穿白袍踏入邹府的,唯有仙门高徒。
青年低声禀报:“门外来了一人,自称茅山嫡传,名唤苏荃,求见家主。”
说罢,将一盏纸灯笼恭敬置于案上。
“茅山嫡传?”
老者凝视灯笼上的符痕,眉头微锁,“鬼王山将启,正是邙山阴气最盛之时,各派避之不及,茅山此时遣人前来……意欲何为?”
“家主?”中年男子轻声试探。
“天度。”老人目光落在中年男子身上,语气沉稳,“你替我去迎一迎吧。
不论来意如何,邹家的礼数不能缺,传出去让人说闲话总是不好。”
邹家是传承数千年的玄门望族,先祖曾踏足天仙之境,离飞升仅差一线。
正因如此,区区茅山一位真传弟子,尚不足以劳动他这位家主亲自出迎——除非紫霄大真人亲至,否则皆由旁人代劳。
“遵命。”被称为天度的中年人微微俯身,动作恭敬而不失利落,随即转身退出房门。
老人则轻轻拿起桌边的一盏纸灯,低语道:“我虽长居邙山不出,但天下玄门动静,却从未落下半分……何时起,茅山竟又出了新任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