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荃收起纸马,抬眼望去,面前牌匾上三个鎏金大字在日光下泛着微光——降龙寺。
门前一名执帚僧人见他走近,放下扫帚,合掌低眉:“阿弥陀佛,施主请回,此处乃子孙庙,不纳香客。”
子孙庙,即是专供修行者清修之地,寻常人不得入内。
苏荃亦合掌还礼:“烦请通禀,茅山内门弟子苏荃,特来拜见。”
“茅山真传?”那僧人微微一震,上下打量他一番,连忙躬身:“苏真人稍候!”
言罢,快步离去。
不多时,寺门大开。
两列僧人分立两侧,一位身披袈裟、银须垂胸的老僧缓步而出,单手立掌:“阿弥陀佛,老衲慧能,恭迎苏真人。”
“慧能大师。”苏荃肃然回礼,“晚辈此来,只为送宗正大师归葬故土。”
“宗正……”
慧能双目微闭,沉默良久,终是一声长叹:“真人请随老衲入内。”
寺后是一片静谧塔林,历代高僧圆寂后骨灰皆安于此。
在慧能引领下,苏荃亲手将宗正的骨灰安置进一座罗汉塔中。
“阿弥陀佛!”
众僧齐诵佛号,躬身行礼,苏荃亦郑重稽首,向故人辞别。
经慧能再三挽留,苏荃便在寺中留宿一夜。
趁此机会,也将飞僵一事始末尽数告知老和尚。
毕竟慧能虽知宗正圆寂,其中曲折却始终不明。
翌日清晨,苏荃辞别降龙寺,再度启程返乡。
算起来,离开启程已有数月,也该回去了。
任府内院。
任婷婷懒懒倚在窗边,指尖捏着一只白纸折成的蝴蝶,那小东西仿佛通了灵气,在她指间轻轻振翅,翩然欲飞。
任发坐在一旁,神色踌躇,终于还是开口:“婷婷。”
“嗯?”她抬眼看他。
任发勉强一笑:“你说……我把兵权全交给杜威,是不是太重了些?万一将来他生出异心,脱离咱们任家控制……”
眼下世道动荡,连省城都未能幸免,战火隐约蔓延。
为求自保,任发耗尽家财,动用人脉,组建了一支私军,交由亲戚杜威统率。
外人早已称其为“杜大帅”,实则已是割据一方的军头。
任发自信在世之时,杜威不敢妄动。
可他忧心的是身后之事。
任婷婷凝视着自己纤细如玉的手指,忽而笑了。
“你笑什么?”任发皱眉。
“爹,您到底还是没看明白这世道。”
任婷婷指尖浮现出一缕森然白骨的影子,火焰在虚影上跳跃闪烁,声音清冷如霜:“苏荃是茅山正宗传人,一举一动都牵连着宗门声誉,自然要避世潜修,只问妖邪祸乱。”
“可我不同,我只是九叔挂名的弟子,说到底,并不算真正的茅山内门之人。”
“所以只要不违背天理良心,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杜威先生,您无需多虑。”
“毕竟凡人之力再强,又怎能抗衡鬼神之威?”
这些时日下来,任婷婷身上的气息已然大变。
不再是从前那个娇俏少女,而是多了几分沉稳与锋芒,隐隐透出掌事之人的气度。
任发欣慰地点了点头:“好,很好,这样我就安心了。”
她轻轻收起掌中异象,手托香腮,先前的冷峻悄然褪去,眉眼间浮起一丝少女般的期盼。
“真不知苏荃何时才能回来……”
夜色渐浓,白事铺子里依旧灯火未熄。
秋生和文才在厅堂里摆弄着纸扎人偶,九叔则坐在苏荃常坐的位置上,翻阅一本泛黄的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