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正抱着一只鸡腿啃得满脸油光。
叫“小狗”倒也不稀奇。
那时候的人迷信,名字起得越粗贱,孩子越容易养活,什么狗剩、铁柱、粪娃儿之类的名字比比皆是。
“张老近来日子不太好过吧?”苏荃目光扫过张吉衣裳上的脚印和脸上未消的淤青。
“唉,习惯了。”张吉苦笑两声,“咱这行当,挨几下也是常事。”
“还不是你嘴欠!”小姑娘撂下鸡腿,瞪了他一眼,“每次都说得好好的,眼看钱要到手了,你非得多嘴一句。”
“结果钱没挣着,反倒被人拖出去踹了一顿。”
“我是好心!”张吉挺直腰板,一脸正气,“我看他们面带煞气,恐有血光之灾,这才提醒一二。”
小女孩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低头继续啃她的鸡腿。
显然,在她心里,这位爷爷不过是靠耍嘴皮子骗钱的江湖术士罢了。
“就没想过传她点真本事?”苏荃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张小狗。
答案其实很明显——张吉压根不想让她接手这一行,甚至有意让她觉得那些都是哄人的把戏。
“女孩子家学这些做什么?”张吉笑了笑,“咱们这门手艺是要折阳寿的,干一辈子,有几个能安安稳稳活到老?我要是真教了她,将来死了下去,她爹妈还不找我拼命?”
苏荃点点头,没再追问。
两人便东拉西扯聊了些这些年走南闯北的见闻。
旁边的小姑娘听着听着,神情渐渐古怪起来——这年轻男人说起事来,竟比自家爷爷还能神吹!
正说得热闹,门外忽然噼里啪啦响起一阵鞭炮声。
紧接着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穿锦缎长袍的老者拾级而上,掌柜亲自迎出门外,满脸堆笑:“哎哟,金老爷来了!”
“二楼早就备好了,专等您呢!”
那老者走在前头,看年纪少说也有八九十,可脚步稳健,腰杆笔挺,连拐杖都不用,笑声洪亮:“辛苦掌柜的了!”
“您可是今儿的寿星公,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楼上请!”
掌柜引路,众人浩浩荡荡往二楼去了。
张吉望着那背影,低声嘀咕:“前两天挨的那一顿打,就是因为他。”
“怎么说?”苏荃眉毛一扬。
“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张吉苦笑了一下,“金家请人来看风水,我虽说本事不精,好歹也懂些门道,就被叫去走了一趟。”
“看完风水后,正好碰上那位金老爷,一时兴起,就顺手给他卜了一卦。”
“谁知这一算不得了——命格显示大限将至,怕是撑不过这几日。
我这人性子急,嘴上又没把门,话就脱口而出了。”
“那你被打一顿,还真不冤。”苏荃斜眼瞧着他,神色里带着几分揶揄。
细想也是。
金老爷本就年事已高,偏偏今日又是寿辰。
一个外来的道士,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说他活不了几天就要咽气,换谁能忍?
要不是金老爷涵养好,当场让人拖出去乱棍打死都不稀奇。
“确实该打。”张吉叹口气,“就是这张嘴,总管不住自己。”
苏荃听了忍不住轻笑,倒觉得这老道有趣得紧。
金家在昌城是数一数二的望族,家底厚实,势力盘根错节。
这次老太爷过寿,城里有头脸的人物几乎全来了,酒楼二楼以上都被包了下来,热闹非凡。
若非金老爷亲自拦着,只怕整座酒楼都得清场。
宾客来往不断,络绎不绝。
张吉一边喝酒,一边悄悄打量那些登楼的人,偶尔低声对苏荃点出几人近况——有人即将飞黄腾达,也有人灾祸缠身,避无可避。
苏荃听得微微动容。
这老道士嘴上总说自己半瓶晃荡,可这番推演之术,却着实有些真功夫。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