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四月底的澜城,空气里已经浮动着初夏特有的、湿漉漉的热。午后的阳光斜穿过鹏辉地产董事长办公室那扇宽大的玻璃窗,林军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看着指尖一份薄薄的现金报表,却仿佛有千斤重。
对于普通人,这是几辈子都挣不来的天文数字;但对于一个重生者,对于清楚知道脚下这片土地在未来二十多年将上演何等地产狂潮的他来说,这点钱,太少,太少,太慢了。
鹏辉地产和鹏辉商贸的架子是搭起来了,可就像两条胃口巨大却饥肠辘辘的幼龙,嗷嗷待哺。买地,建楼,需要的是金山银海。他林军等不起,记忆的窗口期不会永远敞开。
他闭上眼,不是休息,而是再次潜入那片只有他知晓的、波涛汹涌的记忆之海。日历一页页翻回,定格——一九九九年,五月。对,就是五月!那场以“5·19”为标志,猝然启动、气势如虹的井喷行情,网络科技股的狂潮将把沉寂已久的股市烧得滚烫。那是无数人一夜暴富的神话开端,也是他林军积累第一桶巨金,不容有失的战场。
机会就在眼前,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这两千多万,就是他杀入战场、收割财富的初始弹药。必须全力以赴,不容有失。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熟悉。林军睁开眼,看见钟丽端着一杯刚沏好的龙井走进来,轻轻放在他面前。茶杯是上好的白瓷,茶叶根根直立,汤色清碧。
“看你这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钟丽俯下身,一缕带着淡淡栀子花香的发丝扫过林军的脸颊,声音温柔。
林军握住她的手,细腻微凉。这段时间,他忙着公司初创的千头万绪,忙着凭前世记忆在澜城的地图上勾画未来的黄金地块,冷落了她太多。这位九州集团的千金,放下鹏城的优渥生活,陪他在澜城这个三线城市一待就是大半年,毫无怨言。
林军不愿多说烦心事,把她拉到身边,“让你受委屈了。”
钟丽顺势靠在他肩上,笑了笑:“我能受什么委屈。就是看你太拼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澜城地图,上面几个区域被红笔细细圈出,“这些地方,真的那么好?”
林军心中一动,那些红圈圈住的地方,在未来十年,将是澜城地价飙升最快的核心区域,但他不能明说,只是含糊道:“感觉有潜力,值得赌一把。”
钟丽“嗯”了一声,没再追问,办公室里一时只剩下两人安静的呼吸声。阳光慢慢移动,光斑从桌面爬到了地毯上。
沉默了一会儿,钟丽忽然坐直了身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低了下去:“军子,我……我爸昨天又打电话来了。”
林军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什么。
“集团那边,有几个大项目非要我回去盯着不可。而且……我爸爸一个人在公司,我想回去看看。”她抬起头,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努力想做出轻松的样子,“我可能……过两天就得回鹏城了。”
终于还是来了。林军知道这一天会来,只是没料到是在他即将全力冲刺股市的关键节点。心里像突然空了一块,窗外嘈杂声仿佛瞬间远去。他紧紧揽住钟丽的肩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成一句:“这么快……”
舍不得,是真舍不得。这大半年的相伴,钟丽早已真正走进了他心里。但他也清楚,九州集团是庞然大物,钟丽作为独女,身上背负的责任,不可能永远陪他在澜城“小打小闹”。
接下来的两天,林军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陪着钟丽在澜城闲逛。去他们常去的那家江边小馆吃鱼,在落日的余晖里沿着堤坝散步,像一对最普通的情侣。但离别的愁绪,像越来越浓的暮色,笼罩着两人。
澜城火车站,大厅里广播着列车班次信息。
钟丽穿着来时的米白色风衣,拖着小行李箱,站在检票口前。她眼圈有些红,却强撑着笑容,伸手替林军理了理其实并不乱的衬衫领口。
林军带着小胖,陈斌,黑子,小山他们一起来送行。
“行了,别送了。到了鹏城我给你电话。”她声音微微发颤,“你……照顾好自己,别光顾着忙,记得按时吃饭。”
林军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抱得很紧,仿佛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我知道。你也是,也照顾好自己。等这边事情顺了,我去鹏城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