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始终只有机械的提示音,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隔开了他与那唯一的生机。
“妈的!”
蔡成功猛地将电话摔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恼怒与绝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恨恨地喘着粗气,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房间,只觉得汉东的夜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黑暗、都要危险。
他颓然坐倒在椅子上,目光落在桌角那瓶开盖的二锅头。
没有丝毫犹豫,他抓起酒瓶,拧开盖子便往嘴里灌。
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一路淌进胃里,带来一阵短暂的灼热感,却丝毫压不住心底的慌乱与恐惧。
电话被他扔在一旁,屏幕早已暗了下去。
蔡成功灌着酒,脑海里乱糟糟的,全是陈海出事的画面,全是自己可能面临的绝境。
他想,或许侯亮平真的不在家,或许……
还有明天。
夜色渐深,燕京的风穿过窗缝,带来一丝凉意。
那部无人接听的座机,早已停止了铃声,静静的放在客厅,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着这一夜的焦灼与无望。
而蔡成功手中的二锅头,瓶身渐渐变轻,只有满室的酒气,与窗外的夜色纠缠在一起,挥之不去。
翌日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首都机场的航站楼里已透着几分喧嚣。
侯亮平拎着一只简单的行李箱,手掌下意识地按在隐隐作痛的腰上。
没有人来相送,他独自走向了飞往汉东的航班。
舷窗外,机翼划破晨雾,朝着那片布满迷雾与漩涡的土地飞去,侯亮平挺胸抬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与此同时,京州市人民医院的病房里,一夜未眠的陈岩石和王馥珍,正细细叮嘱着陪护人员。
儿子陈海躺在病床上,脸色虽仍苍白,但各项指标已趋于稳定,总算让二老悬着的心稍稍落地。
连日来守在病床前,两位老人早已熬得眼圈发黑,脊背也挺不那么直了。
在医生和陪护人员的再三保证下,老两口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医院,乘车返回郊区的养老院。
推开自家小院的木门,陈岩石和王馥珍皆是一愣。
往日清静的花园里,两侧的廊下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鸟笼,画眉、百灵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院子中央的石桌上、墙角的花架上,摆满了精心栽培的奇花异草,红的、紫的、黄的,开得姹紫嫣红,与往日的素雅截然不同。
“这是咋回事?”
王馥珍扶住老伴的胳膊,语气里满是诧异。
话音刚落,院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一波又一波穿着体面的人接踵而至,有的提着果篮,有的捧着盆栽,言语间尽是寒暄讨好。
应付了好几波人,陈岩石才总算摸清了门道
——这些人多半是冲着他和“小金子”沙瑞金的交情来的,趁着他儿子住院,打着探望的名义来送礼攀关系。
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儿子,陈岩石胸口一阵憋闷,哪有心思应付这些虚情假意。
他眉头紧锁,当即掏出手机拨通了省纪委书记田国富的电话,语气带着抑制不住的火气道
“小田啊,你可得好好管管了!我这养老院都快成花鸟市场了,明摆着送礼拉关系,这么多花鸟,我和你王阿姨哪照顾得过来?”
田国富自然清楚陈岩石在沙瑞金心中的分量,更明白这事不能怠慢,连忙在电话里保证道
“陈老您别急,这事我马上安排人处理,一定给您二老一个清静的环境,绝不影响你们休息。”
挂了电话,陈岩石刚想和老伴收拾院子,院门外又传来了汽车熄火的声音。
他不耐烦地转过头,只见省公安厅厅长赵东来正提着两个礼品袋,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真诚。
“陈老、王老,我过来看看你们!”
赵东来上前道。
话音刚落,目光便扫到了满院的花鸟,脸上顿时掠过一丝尴尬,连忙补充道
“陈海的事,省厅已经成立专案组了,抽调的都是骨干力量,您二老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查个水落石出,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责任人!”
这句话总算让陈岩石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许,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公务繁忙,赶紧回去忙吧。”
王馥珍见状,连忙上前接过赵东来手里的礼品,笑着打圆场道
“小赵啊,有心了。你别在意你陈叔的态度,他这几天被海子的事搅得心烦意乱,说话冲了点。你要是还有工作,就先去忙,有消息随时告诉我们就行。”
赵东来的目光从满院的奇花异草移开,落在了墙角堆积的几片落叶上,当即露出爽朗的笑容道
“没事,陈老、王老,我正好帮您把院子打扫一下!”
话音未落,不等二老反应,他便放下手中的礼品袋,径直走向墙角,拿起那把落了些灰尘的大扫把。
陈岩石和王馥珍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诧异
——堂堂省公安厅厅长,竟要亲手为他们扫院子?
赵东来却毫不在意,握着扫把俯身清扫起来,动作麻利又沉稳。
落叶被扫成一堆,院中的碎石杂草也被他顺手规整到角落,原本略显杂乱的小院渐渐清爽起来。
他一边扫,心里一边打着算盘。
老家伙和沙书记的关系不一般,那可是能说上话的人。
如今自己主管陈海的案子,正是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多在二人面前露露面、尽点心意,他们心里记着好,说不定就会在沙书记面前提自己几句,哪怕不行,也能探听一二沙瑞金下步的打算,自己也能提前准备。
要是能得沙书记青睐,自己那个副省长的念想,说不定就能成真了……
想到这儿,赵东来扫得更起劲了,额角渗出细汗也浑然不觉,脸上始终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