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明白,吕梁的心中竟藏着这么大的怨恨。
一时之间,他竟无言以对。
让他说什么?
说你说得对,就是因为你爹不是陈岩石,所以你当不了正局长?
有些事,哪怕再龌龊,再现实,也终究不能摆到台面上明说,那是对整个体制的亵渎,更是对无数坚守原则者的伤害。
陈海站在季昌明身后,整个人都懵了。
他眉头紧锁,眼神里写满了困惑与难以置信。
我是谁?
我在哪?
这怎么还和我有关系?
当初自己被任命为局长时,吕梁明明还笑着拍了他的肩膀,说他年轻有为,是实至名归。
怎么现在……难道这其中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是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还是吕梁的心态早已扭曲?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审讯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有吕梁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荡。
审讯室外面的单向玻璃后,一众工作人员也被吕梁的一番话打击得心情沉重。
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唏嘘。
有人轻轻叹了口气,是啊,现实有时就是如此残酷。
寒窗苦读十几年,兢兢业业干一辈子,或许真的赶不上所谓的“三代经商”“背景深厚”。
这种无力感,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季昌明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复杂已被坚定取代。
他拿起桌上的笔,在记录本上轻轻划了一下,沉声道
“吕梁,你的委屈可以理解,但这绝不是你突破底线、触犯法律的理由。”
“官场之上,或许有不完美之处,但坚守初心、恪守本分,才是每个执法者该有的底线。”
“现在,我问你,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希望你老实回答,争取宽大处理,不要再影响你的家人!”
冰冷的质问,打破了室内的沉默,也将这场审讯拉回了正轨。
吕梁的身体猛地一震,刚刚还激动的情绪瞬间蔫了下去,眼神里充满了躲闪与恐慌。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需要隐瞒的了。
吕梁略微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审讯椅扶手,喉结滚动了一下,便开口道
“找我的是个商人,之前在赵家美食城聚会时认识的。
我和他吃过几次饭,对方先是托我办些小案子,报酬给得很可观。
我在这个位置上蹉跎多年,对升官已经彻底失去信心,一来二去,也就和他熟络起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颓唐,眼神飘向审讯室角落的白炽灯,像是在回忆那些不该有的过往道
“而且每次都是看情况定价,小案子一次十万,大一点的三十到五十万不等,我前前后后共帮了他们五次。”
说到这里,吕梁的身体微微颤抖,语气陡然急促起来道
“这一次,对方直接拿出一千万现金,让我在丁义珍的饮食里加点东西。
我当即就拒绝了,可他们却拿出之前的事来要挟我,说要是不从,就把我收受贿赂的证据全捅出去……我也是没办法啊!”
话语末尾,满是悔恨与不甘。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时被怨恨冲昏了头,竟一步步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你、你、你,你啊!”
季昌明指着吕梁,气得胸口起伏,半晌才憋出一句道
“你叫我说你什么才好!”
共事多年,他实在没料到吕梁会做出这样的事。
一旁的陈海脸上满是苦涩,看向季昌明,声音带着愧疚道
“季检,吕哥他……
我是真没想到,我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负担。早知如此,这个反贪局局长,我不要也罢!”
他总觉得,若是自己能更敏锐些,或许早就发现吕梁的异常,也不会酿成如今的局面。
可这番真心实意的忏悔,在吕梁听来却格外刺耳,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清白与高位。
本已认命的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戾气,手上的手铐随着动作“哗啦”作响道
“陈海,你得意什么!
别以为你身居高位就万事大吉,你迟早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陈海愣住了,只觉得自己一番真心喂了狗。
他胸口剧烈起伏,猛地向前走了几步,脚步有些踉跄,快到吕梁跟前时,突然厉声呵斥道
“吕梁!”
这一声怒喝陡然拔高,惊得在场的法警都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陈海右手成掌,在自己脖颈前狠狠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眶瞬间泛红,一字一字道
“吕梁,你、我、可是、刎、颈、之、交啊!”
话落,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他哽咽着继续道
“我却不知,你竟是如此看我……
罢了,罢了。”
他抬起手臂,用力擦拭着眼睛,声音沙哑道
“吕梁,你我兄弟之情,今日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