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可是生死与共了,同伟,以后可得好好待人家,不能让人家受委屈。”
吴慧芬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李砚,笑着起身道
“小李,走,咱们去楼下超市再买点水果和牛奶,让他们师徒俩说说话。”
李砚心思活络,立刻明白吴慧芬的用意,跟二人打了个招呼,便陪着她一起出了病房,病房里只剩下师徒二人,气氛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高玉良喝了口茶,手指在杯沿摩挲着,缓缓开口道
“同伟,你知道我是从谁那里听到你受伤的消息吗?”
祁同伟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好奇
——他没跟多少人说过住院的事。
高玉良放下茶杯,声音压得低了些,吐出三个字道
“梁群峰。”
(梁书记若能对此事松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只是同伟的选择,才是关键。我夹在这中间,左右为难,实在是难办。)
祁同伟心里猛地一动,瞬间明白了
——梁书记这是专门派高老师出面调和来了。
“这次梁书记特意委托我来看你。”
高玉良继续说道,眼神里带着几分郑重,道
“他说之前有些做法可能有些不当,希望你能多见谅。而且,你这次围剿制毒窝点的功劳,他会亲自督办,让你放心。”
(梁群峰虽说快要退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希望同伟能想明白其中的利害,不然这事怕是难了。)
祁同伟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那些年在司法所的日子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偏远的乡镇,破旧的办公室,每天面对着鸡毛蒜皮的小事,看不到一点希望。
梁群峰一句“不当”,轻描淡写就带过了他那些年的委屈。
梁家对他的所作所为,怎能忘记!梁璐与其父亲,将权利的任性在他身上展示的淋漓尽致,这个坎,他心里永远过不去!
不果此时的他,早已不是原来的愣头青,生死间有大考验、大毅力,审时度势,场面活而已,既然你要态度,我祁同伟就给你态度,他日一日随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道路且长,咱们走着瞧!
良久,他抬起头,装作深思熟虑,似乎是不好意思拒绝高玉良的请求,道
“高老师,您帮我转达梁书记,谢谢他的关心。当初的事,我已经忘了。没有那些挫折,也不会有今天的祁同伟。”
高玉良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道
“好!同伟,你成熟了,有担当了,老师没看错你。”
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高玉良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这趟差事,总算是没白跑。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病房里的气氛,看似释然,心里的恨,却丝毫没有减少。
高玉良夫妇刚走没多久,脚步声在走廊尽头渐渐淡去,李砚便从保温桶里往外盛菜
——搪瓷缸子装着炒青菜,铝饭盒里是半块酱豆腐,最底下压着的白米饭还冒着热气,香气弥漫在小小的病房里。
她把碗筷在床头柜上摆得齐整,看着祁同伟靠坐在床头出神,才轻声问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刚才你们俩聊的时候,你脸色不太好。”
祁同伟这才把高玉良带来的消息复述了一遍。
李砚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泛了白,搁下碗冷笑一声道
“哼,还真是权力说了算!说打压就打压,说过去就过去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见她为自己动气,祁同伟反倒松了松眉头,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放柔道
“不碍事,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梁书记既然肯给台阶,咱们也没必要揪着过去不放。”
李砚望着他眼底藏不住的疲惫,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默默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道
“快吃吧,饭该凉了。”
正吃着,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春燕端着个印着红五星的铁饭盒走进来,额角还沾着点汗,喘着气道
“哥,嫂子,吃上了啊?还好没晚,给你们加个硬菜!”
她把饭盒往桌上一放,掀开盖的瞬间,浓郁的肉香漫了开来
——满满当当的红烧肉,块块炖得油亮,汤汁裹着葱花,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快吃快吃,我特意让店里的师傅多炖了半小时,烂乎,不费牙!”
春燕说着,又从兜里摸出两双一次性筷子,往两人手里塞。
祁同伟昨天能下床活动,才让李砚悄悄联系了春燕。
这些天李砚守在医院,白天盯着输液,晚上就趴在床边将就,眼底下早有了青黑,他想着让妹妹来替替班,也让李砚好好歇一歇。
春燕刚在电话里听说哥受伤,当场就哭了,祁同伟在这边反复叮嘱“别告诉爹娘,免得他们操心”,她才强压下慌神。
吃完饭,春燕不由分说地把李砚往门口推道
“嫂子你回去睡一觉,这里有我呢!哥要是想喝水、想翻身,我盯着就行,保证比你还细心!”
祁同伟也在一旁帮腔道
“去吧,明早再过来。有春燕在,放心。”
李砚站在门口回头望,见春燕正替祁同伟掖了掖被角,兄妹俩低声说着话,日光灯管的光落在他们身上,倒添了几分暖意。她这才松了口气,转身走进了走廊。
之后的日子里,春燕每天中午都踩着下班的点来,饭盒里换着花样带菜
——今天是番茄炒蛋,明天是青椒肉丝,后天又成了冬瓜丸子汤。
晚上下了班也先往医院跑,帮着擦身、倒痰盂,把祁同伟的病床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床头柜上的水杯都永远是满的。
到了周六周日,更是一待就是一整天,从宿舍提来热水瓶,把搪瓷缸子涮得锃亮,还会给祁同伟读报纸解闷。
也就是靠着春燕这样搭把手,李砚才终于能回趟家,补个囫囵觉,再把换洗衣物和新鲜的饭菜捎过来。
病房里的日光灯管依旧嗡嗡响,但渐渐的,那片发白的光里,也有了些烟火气,暖得人心头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