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良拎着公文包走进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祁同伟,眼睛一亮,脸上立刻堆起笑意,快步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伸手就握住他的手道
“同伟!你怎么来了?咋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早点回来。”
他比在学校时看着更干练,身上的学者气淡了些,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沉稳,眼神也愈发深邃。
“高老师,我来省厅出差,顺道过来看看您。”祁同伟起身回话。
高玉良围着他转了一圈,拍了拍他的胳膊,满意点头道
“不错不错,比以前壮实了,精神头也好,看来在基层没白干。”
晚饭时,高玉良特意拿出珍藏的好酒给二人倒满,祁同伟举杯笑道
“高老师,恭喜您晋升省政法委办公室主任。”
高玉良笑着与之碰杯,师生俩就着吴慧芬做的菜,你一杯我一杯,聊起了汉大时的旧事,又说些如今的近况,气氛热络得很。
饭后,高玉良把祁同伟领进书房。
待他坐下,才沉声问起他在岩台刑警队的工作。
祁同伟没有隐瞒,把这段时间的经历、遇到的难题都一一说了。
高玉良听着,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最后点点头,语气郑重道
“《明史》里有句话,‘君子有三惜:此生不学,一可惜;一日闲过,一可惜;一善不显,一可惜。’你现在正是干事的时候,别浪费了时光,好好在基层打磨,总会有机会的。”
祁同伟心里一热,他知道老师是在提点自己,要珍惜当下,踏实做事。
高玉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感慨。
(同伟,你受的委屈老师知道。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帮你争个出路,不能再让别人拿捏咱们的命运。)
这话没说出口,祁同伟却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
他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语气坚定道
“高老师,您放心,弟子一定记着您的话,好好干!”
1995年的年底,街面上挤满了置办年货的行人。
祁同伟刚回到单位,一进办公楼就看见公告栏前围了圈人
——春节值班表贴出来了。
他挤过去,手指划过密密麻麻的名字,目光落在小张那栏时,耳边忽然响起几天前的事。
那是上周,在办公室和队员闲聊时,他注意到小张面色不对,听取心声得知。
(媳妇的预产期就在春节前后,可别排到我值班,这节骨眼真离不开啊) 。
当时他没点破,只默默记在了心里。
“同伟,看啥呢?”教导员老杜端着搪瓷缸走过来,杯沿还飘着白汽。
祁同伟抬眼,指着小张的名字,开口道
“教导员,小张爱人预产期在春节前后,他这班我来顶。”
杜献仁愣了愣,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底满是赞许道
“不错,及时了解队员情况,这心思细得很,挺好。”
他不知道的是,祁同伟也有自己的心思
——老家的爹娘早把催婚的话,翻来覆去说了八百遍,春节值班,反倒能少些唠叨。
回到办公室,祁同伟喊来小张。
“听说你爱人快生了?”他开门见山,看着眼前年轻干警瞬间绷紧的脸,又补了句,道
“你好好在家陪着,春节那几天我帮你值班。”
小张猛地抬头,眼睛一下子红了,嘴唇动了好几下才挤出句道
“祁队,这……这太谢谢您了!”
周围办公的队员们也纷纷看过来,眼神里满是认可,平时总觉得祁队办案时雷厉风行,没想到心思这么暖。
周六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祁同伟推出那辆半旧的嘉陵摩托,车把上缠着防滑的布条。
他跨上去拧动油门,摩托车突突地响着,往乡下老家赶。
雪化了不少,路面坑坑洼洼,溅得裤腿都是泥点。
到家时,妹妹春燕正在院子里扫雪,看见他回来,笑着喊道
“哥,你可算回来了!妈正念叨你呢!”
祁同伟放下头盔,拽上妹妹道
“走,跟哥去镇上办年货。”兄妹俩揣着钱往镇上赶,供销社里人挤人,他们挑了红对联、烫金的福字贴,买了爹娘爱吃的芝麻糖和腊鱼,还给春燕和二老置办了新衣。
春燕边挑年画边打趣他道
“哥,你这是怕咱妈又催婚,先拿年货堵她嘴?”祁同伟挠挠头,没接话,眼里却漾着笑意。
除夕前一天,祁同伟帮家里扫完尘、贴好对联,红彤彤的福字贴在门上,一下子有了年味儿。
晚饭时,娘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念叨着道
“过完年都二十八了,该找个媳妇了……”
他含糊着应着,心里却想着值班的事。陪爹娘和妹妹吃了顿热乎的晚饭,碗筷还没收拾完,他就跨上摩托返回单位。
夜色里,摩托车的灯光刺破寒雾,突突的引擎声,在寂静的路上格外清晰。
祁同伟裹紧外套,冷风往脖子里灌,心里却比揣了暖炉还热乎
——他想着小张能守在产房外,等着孩子出生,想着队员们的笑脸,想着高老师的嘱托,想着胸前的警徽,想着那行写在结案报告上的字。
这年,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