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无法形容的、纯粹由“光”和“静”构成的波纹,以核心为原点,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寂静之海,并通过“缢缚之点”,扫过了图书馆的每一个角落!
波纹所过之处:
沸腾的“噪音回响”如同被抹去般消失。
狂暴的异常现象瞬间平复。
蠕动扩散的粘稠黑暗如同退潮般收缩、消散。
那些无面的寂静之民,停下了巡行的脚步,它们灰白色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脸上那空白的部分,似乎浮现出一丝极其安详的、最终解脱的表情,然后如同尘埃般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墙壁上的污痕褪去,闪烁的灯光稳定下来,所有扭曲的空间感恢复正常。
图书馆内所有的异常,所有的“噪音”与“寂静”,都在这一刻,被强制静默了。
艾文的意识漂浮在重新变得“空旷”和“宁静”的寂静之海中央。那个立体的几何结构已经与核心完全融合。核心不再疯狂地吞噬和喷吐,它像一个终于得到安抚的婴儿,蜷缩在自身的光芒中,陷入了深沉的、平衡的沉睡。它的大小收缩了无数倍,变得稳定而内敛,只是缓缓地、有节奏地呼吸着,维持着最基本的信息沉淀功能。
系统……重置了。
艾文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虚无。他成功了,但他也付出了所有。他感觉自己像一张被擦得过于用力的羊皮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大部分的记忆、情感、乃至“艾文”这个身份的认知,都在刚才那终极的构筑中,被消耗、被融合、被剥离了。
他还能回去吗?回去那个“正常”的世界?他还算是“艾文”吗?
他的意识开始变得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消散在这片归于平静的海洋中。
就在这时,一点极其微弱的、熟悉的牵引感,从遥远的方向传来。是那个“缢缚之点”。是图书馆与现世尚未完全切断的连接。
他用尽最后一点对“回归”的模糊渴望,顺着那牵引感,向上“浮”去。
……
光线。
熟悉而又陌生。
艾文(或许还是他)发现自己躺在图书馆一楼大厅冰冷的地板上。阳光透过高处的彩绘玻璃,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灰尘的味道,但那股甜腻的腥气和无处不在的精神压力,已经消失无踪。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死寂,但是一种安宁的、不含恶意的死寂。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林馆长(或者说,他残存的身影)靠在附近的前台上。馆长周身的的光芒已经彻底熄灭,那双印记之眼也恢复了普通人类瞳孔的模样,只是无比黯淡,充满了行将就木的灰败。他看起来苍老了一百岁,皮肤布满皱纹,气息微弱。
看到艾文醒来,馆长嘴角牵动,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却只是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成……功了……”馆长的声音如同风中的残烛。
艾文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是看着馆长。
馆长似乎理解了他的状态,眼神中流露出最后的释然和一丝……歉意。
“……束缚……已完成……核心……沉睡……”馆长断断续续地说,“图书馆……将进入……长期……‘静默’状态……异常……不会……再活跃……”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图书馆大门的方向。
“……你……可以……离开了……”
说完这句话,馆长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睛缓缓闭上,最后一丝生机如同青烟般消散。他的身体并没有消失,只是彻底变成了一具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躯壳,如同博物馆里一尊古老的蜡像。
这位守望了不知多少岁月、等待并最终见证了使命完成的守夜人,终于可以安息了。
艾文躺在那里,望着穹顶,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喜悦、悲伤、解脱……这些情感仿佛都离他很遥远。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海浪冲刷得太久的石头,光滑而冰冷。
过了很久,他才积蓄起一点点力气,挣扎着坐起身,然后扶着墙壁,一步步走向图书馆的大门。
员工证还挂在他的脖子上。他拿出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门开了。门外是和平路熟悉的胡同,清晨的阳光洒在青石板上,带着露水的清新气息。
他一步踏出,站在了图书馆的门槛之外。
他没有回头。
沿着胡同,他慢慢地走着,走向车水马龙的主街。行人匆匆,车辆喧嚣,世界依旧鲜活而忙碌。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从古老图书馆里走出来的、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年轻人。没有人知道他刚刚从一个怎样的深渊归来,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他站在街角,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他成功了。他阻止了灾难,重置了系统,拯救了……或许很多人的现实。
但他失去了几乎一切,才换来了这个“正常”的世界。
而他自己,还能融入这份“正常”吗?
他不知道。
阳光有些刺眼。他抬起手,遮挡了一下光线。然后,他继续迈开脚步,汇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向一个没有答案的未来。
在他身后,老城区图书馆静静地矗立在晨光中,大门紧闭,如同一个愈合的伤疤,又像一个沉睡了千年的秘密。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当“噪音”再次累积,当平衡再次被打破,又会有新的“候选人”被选中,踏入其中。
但至少现在,它是安静的。
艾文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故事,似乎结束了。
又或者,只是一个漫长循环中,短暂的间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