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明白了。他不是一个偶然被雇用的员工,他是一个被“筛选”出来的、用于喂养这座活体图书馆的“祭品”。馆长是牧羊人,而他,是那只被选中的羊。
“所以,我的工作,就是一次又一次地献祭自己,直到像他们一样?”艾文指向外面,意指那些寂静之民。
“不完全是。”馆长身体前倾,语气变得严肃,“献祭只是权宜之计,是饮鸩止渴。每一次献祭,确实能暂时稳定核心,但也会让你与它的联系更加紧密,加速你被同化的进程。同时,被献祭的‘未竟之念’本身也是一种强烈的精神能量,它能让核心获得短暂的满足,但从长远来看,也可能加剧它的不稳定性。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那‘最终的钥匙’呢?那张羊皮纸?”艾文急切地问,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羊皮纸指示的是‘缢缚之点’和献祭的方法,但它本身不是钥匙。”馆长叹了口气,“‘最终的钥匙’,传说中能够真正安抚甚至引导核心,结束这永恒循环的东西。它可能是一件物品,一段信息,或者……一个特定的‘存在状态’。我的祖先们寻找了几个世纪,一无所获。它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一个给予看守者和祭品们一丝虚无希望的传说。”
希望似乎破灭了。艾文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他付出了部分未来,换来的只是一个短暂的喘息,以及通往最终毁灭的加速票。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不甘心地问。
馆长沉默了很久,久到艾文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有一个……理论上的可能。一个从未被验证过的假设。”
艾文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
“核心‘饥饿’的本质,是它对结构化和纯粹‘意义’的渴求。杂乱无章的‘噪音’只能让它暂时兴奋,却无法真正满足它。献祭的‘未竟之念’虽然强烈,但也充满了个人情感的杂质。”馆长缓缓说道,“如果能找到一个……蕴含着极致纯粹‘意义’的载体,或许……能一次性地、永久地满足它,或者……让它陷入沉睡。”
“极致纯粹的‘意义’?”艾文困惑。
“比如,一个完美自洽的数学公式,一首蕴含了宇宙真理的诗篇,一幅描绘了世界本源的画作……或者,一个灵魂中不含任何杂质、只有最纯粹求知欲或奉献精神的‘意念’。”馆长的目光再次落在艾文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但这只是理论。这样的‘载体’是否存在,如何找到,都是未知数。”
谈话结束了。馆长给出了部分真相,也掐灭了大部分希望,只留下一个虚无缥缈的理论。
艾文离开休息室,回到寂静的图书馆大厅。他看着那些高耸的书架,此刻感觉它们不再是知识的殿堂,而是一个巨大活物的肋骨,而他,正行走在它的胸腔里,等待着被彻底消化。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放着羊皮纸和黑皮书。羊皮纸指向了绝路,而黑皮书……记录着前任们的绝望。
他拿出黑皮书,再次尝试翻开。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献祭后与核心联系加深,他看到的记忆碎片更加清晰、更加连贯。他看到了赵明是如何一步步被低语诱惑,如何写下红色字迹,最终在绝望中主动走向地下书库的圆形区域,被黑暗吞噬……他也看到了笔记本的主人,那位更早的前任,如何在发现林的隐瞒后,毅然进行最后一次探索,最终留下了那本染血的笔记……
他们的“未竟之念”——对真相的渴望和探索的失败——都成为了核心的食粮,也成为了警示后人的墓碑。
艾文合上书,感到一种冰冷的绝望。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与这些前辈们的影子重叠。
不。他不能就这样认输。
馆长提到的那个理论,那个关于“极致纯粹意义”的载体,虽然渺茫,但或许是唯一的生路。他必须找到它。在图书馆浩瀚如烟的藏书中?在那些被封印的禁忌知识里?还是……在他自己那已经被剥夺了部分可能性的、残破的灵魂深处?
他抬起头,望向图书馆那深邃的黑暗。战斗还未结束,只是进入了更残酷的阶段。他需要利用这短暂的稳定期,去寻找那几乎不可能存在的“钥匙”,为了自己,也为了可能存在的、未来的其他“祭品”。
图书馆的阴影依旧浓重,但艾文眼中,那刚刚燃起的、微弱的求生火焰,并未完全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