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脆、响亮、带着金属特有震颤的声音在狭小黑暗的储物间内骤然炸响!这声音如此纯粹,如此真实,与门外那虚假空洞的模仿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几乎是在硬币声响起的瞬间,门外的低语声戛然而止。
就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模仿人类的声音瞬间消失无踪。
紧接着,门缝下那双静止不动的脚,连同那道模糊的影子,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倏地消失了。
门外的死寂被打破,冰柜那熟悉而规律的嗡鸣声再次隐约传来,仿佛某种隔绝的屏障被撤去了。
艾文脱力般地顺着货架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中的硬币因为汗水而变得湿滑。他成功了。硬币的碰撞声,真的驱散了“它”!
他在储物间里又待了将近十分钟,直到确认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异常声响,心脏的狂跳也渐渐平复,才颤抖着双腿,小心翼翼地再次凑近门缝。
门外空无一物,只有备用灯投下的昏黄光线。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轻轻拧动门把手,将门拉开一条缝隙。店堂内一切如常,监控屏幕上的雪花点也消失了,恢复了清晰的画面。主灯光似乎也稳定了下来,不再闪烁。
他走了出来,重新回到光亮之下,却感觉如同隔世。他第一时间看向收银台下方备用灯的开关,确认它已经关闭,然后快步走到监控显示器前。画面正常,时间显示,从他进入储物间到出来,过去了大约八分钟。
这八分钟,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八分钟。
他回到收银台后,将三枚硬币郑重地放回抽屉。它们不仅仅是找零的工具,更是救命的护身符。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些规则不仅仅是需要遵守的条条框框,它们之间存在着空隙,需要他去理解、去运用,甚至……去对抗规则本身暗示的某些陷阱。林姐的警告就是关键。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格外难熬。虽然不再有特别诡异的事件发生,但艾文的神经始终高度紧绷,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让他心惊肉跳。他不停地检查时间,期盼着黎明的到来。
凌晨四点整,电子提示音再次响起。那个穿着旧校服、脸色苍白的女孩准时出现,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再次购买了一瓶草莓味牛奶,再次支付了那张褪色的、触手冰凉的纸币。艾文依旧沉默地收下,没有找零,没有询问。女孩也依旧安静地离开。整个过程与前一晚一模一样,仿佛一段被无限循环的录像。
这一次,艾文更加仔细地观察了那张纸币。在收银台明亮的灯光下,他隐约看到纸币边缘似乎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类似铁锈或干涸血迹的痕迹。他没有试图去擦拭,只是迅速将其放入抽屉,与昨晚的那张分开格放。
处理完临期商品时,他格外小心地避开了那个红色的垃圾桶。盖子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异动。但他扔垃圾时,还是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被窥视的寒意从桶身传来,他强迫自己无视,迅速完成工作。
早晨六点,林姐准时到来。看到艾文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她似乎微微松了口气。
交接时,艾文主动提起了昨晚硬币变成三枚,以及监控雪花点和储物间外敲门声的事情,但他隐去了自己最终没有开门以及使用硬币的细节,只说敲门声后影子消失,他就出来了。
林姐默默地听着,没有打断。当听到艾文说看到影子但没有开门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许,随即又变得凝重。
“你做得对。”她低声说,一边清点着现金,“影子……不总是可靠的。‘它’很擅长伪装。”她拿起那两张褪色的纸币,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用专门的夹子将它们夹起,放入一个单独的、贴着封条的信封里,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的污染物。
“林姐,”艾文忍不住问道,“这些……到底是什么?那个女孩,还有这些纸币……”
林姐动作一顿,抬起头,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你只需要记住,规则是前人用代价换来的经验。遵守它们,但也不要完全被它们框住。”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时候,相信你的这里,比相信眼睛更重要。夜晚的便利店,很多东西都会‘看起来’很正常。”
她将信封锁进柜台下的一个小保险箱,然后看向艾文:“今晚你运气不错,也够冷静。但别放松,‘它’会学习,会尝试新的方式。明天晚上……小心声音。”
小心声音?艾文还想再问,林姐却已经摆摆手,示意他该离开了。
带着满腹的疑问和更深的忧虑,艾文离开了便利店。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林姐的话在他脑中回荡——“它”会学习。这意味着接下来的夜晚只会更加危险。而“小心声音”,又是一个新的、模糊的警告。
他回头看了一眼在晨光中显得平凡无奇的“邻里家”便利店。白色的灯箱招牌,透明的玻璃门,整齐的货架……但在这一切表象之下,隐藏着一个只有在深夜里才会苏醒的、遵循着诡异规则的黑暗世界。
他不仅仅是在这里打工,他是在一个无形的战场上求生。而手中的硬币,是他目前已知的、唯一能发出真实声音的武器。
接下来的夜晚,他必须更加警惕。因为“它”已经认识了他,并且,很可能正在准备下一次的“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