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寂静。
艾文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冲击耳膜的声音几乎成了这死寂中唯一的喧嚣。那万书齐翻的诡异声响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仿佛只是他过度紧张下的幻听。
紧急出口标志那微弱的绿光勉强勾勒出走廊的轮廓，像鬼魅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他必须行动，不能一直躲在这里。
摸索着从背包侧袋找出手机，点亮屏幕——依然没有信号，但手电筒功能还能用。一道白光刺破黑暗，给他带来些许勇气。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返回主出口再试一次，也许有夜间值班人员会听到他的呼救。
走廊在手机光束下显得陌生而扭曲，墙上的装饰浮雕投下怪诞摇曳的影子。白昼里庄严的知识殿堂，入夜后却变成了幽闭恐怖的迷宫。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什么不该惊动的东西。
快到主大厅时，他听到了新的声音。
不是书页翻动，而是……低语。
细微、杂乱，像是许多人同时在远处窃窃私语，却又听不清任何一个字词。声音似乎来自阅览室方向。规则第二条明确要求保持安静，这低语声明显违反了规则。难道还有别人被困？
艾文循声而去，光束在前方开路。低语声随着他的靠近逐渐清晰，但依然无法分辨内容——那不是他熟悉的任何语言，音调奇特，带着某种韵律感。
转入主阅览区，光束扫过无尽的书架，所有书都安安静静地立在原处，没有任何异常。但低语声确实在这里更清晰了，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有人吗？”艾文忍不住喊道，违背规则带来的负罪感油然而生。
低语声戛然而止。
寂静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艾文屏住呼吸，光束不安地扫视四周。某种直觉让他抬起头，光束随之向上——
他差点叫出声。
二楼的栏杆边，站着那个黑袍管理员，正低头看着他。光线太暗，看不清面容，但艾文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
规则第五条：请不要与他交谈，也不要跟随他。
艾文僵在原地，不知该后退还是前进。黑袍人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站着，仿佛一尊雕像。时间一秒秒流逝，对峙中，艾文注意到黑袍人似乎微微侧头，像是在倾听什么。
然后，黑袍人抬起一只手，不是指向艾文，而是指向阅览室的某个特定方向。
艾文犹豫不决。规则明确警告不要跟随，但这个手势似乎是一种指引。是陷阱吗？还是真正的帮助？
在他犹豫时，黑袍人转身消失在二楼阴影中。
艾文站在原地许久，最终决定冒险。他朝着黑袍人指示的方向小心移动，光束在前方道路上谨慎探索。那个方向是——特殊收藏区。
越靠近特殊收藏区，空气似乎越冷。低语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微弱，仿佛隔着厚厚的墙壁。艾文注意到特殊收藏区的书架看起来与白天不同——书本排列更加紧密，有些书上挂着小小的锁具，而他早上看到的那本暗红色书的位置，现在空着。
他的背包里那本书突然感觉沉重起来。
“你不该拿走它。”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艾文猛地转身，光束照亮了说话者——是莉娜，那个历史系研究生。她脸色苍白，但看起来镇定自若。
“莉娜？你怎么也——”艾文惊讶道。
“闭嘴，听我说，”莉娜压低声音，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你拿了特殊收藏区的书，是不是？那本暗红色的？”
艾文点头，愧疚感涌上心头：“我本来想明天放回来。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都被锁在里面了？”
“规则四不是开玩笑的，”莉娜说，“有些书真的不能看，更不能带离原位。现在图书馆‘知道’了，在书归位前，它不会让我们离开。”
“图书馆‘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艾文感到荒谬又恐惧。
莉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示意他跟上：“这里不安全，特殊收藏区晚上会‘活跃’起来。跟我来，我知道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艾文犹豫了一下，但莉娜似乎对情况有所了解，跟着她总比独自一人好。他跟上她的脚步，两人悄无声息地穿梭在书架间。
“你怎么知道这些？”艾文小声问。
“我研究过这座图书馆的历史，”莉娜回答，声音几乎耳语，“它建于1892年，最初是一个秘密社团的集会地。那些特殊收藏，很多是他们的原始藏书。有些规则不是图书馆制定的，而是……继承下来的。”
他们来到一扇标有“档案室”的门前，莉娜从口袋掏出一把老式钥匙插入锁孔。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她迅速拉艾文进去，然后反锁上门。
房间不大，排满了档案柜，中间有一张书桌和两把椅子。一盏应急灯提供着稳定的光源，比手机光束让人安心得多。
“这里是档案室，门特别厚，相对隔离，”莉娜解释道，“我有时会在这里加班整理资料，馆长给了我钥匙。”
艾文放下背包，长舒一口气：“现在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那些声音，那个黑袍人……”
莉娜坐在椅子上，表情严肃：“我先问你，你读了那本书多少？”
“大概一两章，”艾文承认，“内容很奇怪，关于符号学和市场心理，但有些部分……好像在变化。”
莉娜点点头：“那本书是《无声之卷》的一部分，原属于‘静默兄弟会’，就是建造图书馆的那个社团。他们相信通过特定的符号和绝对的寂静，可以接触到更高层次的认知现实。”
“但这和图书馆锁住我们有什么关系？”
“图书馆不只是藏书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符号，”莉娜解释道，“特殊收藏区的书是其中的关键部分。如果有一本被移动或阅读，平衡就被打破，图书馆会进入‘守护状态’——也就是我们现在遇到的。”
艾文回想起规则中的异常条款，现在它们开始变得合理起来：“那么黑袍管理员呢？”
“夜班保安穿着传统袍服，部分是传统，部分是因为……”莉娜犹豫了一下，“有些人声称袍服上的符号可以提供某种保护。”
“保护？对抗什么？”
没等莉娜回答，档案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不是急促的敲击，而是有节奏的轻叩，一下，停顿，又一下。
两人瞬间沉默，对视一眼，都不敢出声。
敲门声停止，然后他们听到了极轻微的刮擦声，像是指甲划过门板。接着是低语声，这次就在门外，比之前的都要清晰，但依然无法理解。
艾文感到脊背发凉，无声地用口型问：“是什么？”
莉娜摇摇头，指指耳朵，然后指指门，示意仔细听。
低语声持续了几分钟，期间夹杂着轻微的脚步声环绕房间。然后，一切突然停止，回归寂静。
又等了五分钟，莉娜才松了口气：“暂时走了。”
“那到底是什么？”艾文追问，声音微微发颤。
“图书馆的‘清洁工’，”莉娜表情严肃，“它们确保规则得到遵守。你违反了规则四，它们知道。”
“它们？它们是什么？”
“没人真正知道，”莉娜说，“也许是兄弟会留下的某种东西，也许是图书馆自身产生的……现象。重要的是遵守规则。”
艾文想起背包里的书：“如果我把书放回去呢？”
“可能有用，但现在太危险了，”莉娜说，“特殊收藏区晚上是它们的领域。我们得等到早晨。”
“等到早晨？离九点开馆还有……”艾文看了眼手机，“十一个小时！”
“我知道，”莉娜叹口气，“我这里有水和一些饼干，可以分享。还有，这些可能有用。”她从档案桌抽屉里拿出几页复印纸。
艾文接过纸张，上面手写着一系列附加规则，像是从某本旧日志中复印下来的：
```
夜间附加规则（仅限员工）
1. 若闭馆后仍滞留馆内，请确保至少有一盏灯亮着。
2. 如听到书页无风自动，请朝相反方向离开。
3. 休息区的自动售货机夜间可能提供特殊商品，请谨慎选择。
4. 如遇到穿黑袍的管理员，可遵循其手势指引，但切勿与其直接接触。
5. 地图室的世界地图夜间可能显示不同地理，切勿完全信赖。
6. 如感到被监视，请勿回头，径直走到最近的光源处。
7. 凌晨3点至4点是图书馆最活跃时段，建议寻找安全地点躲避。
8. 如果所有规则似乎都已失效，请前往儿童区，那里的保护最强。
```
这些规则让艾文更加不安：“你从哪得到这些的？”
“从1950年代的一位馆长的私人日志中，”莉娜说，“他不明原因提前退休，这些是他留下的警告。”
就在这时，档案室的灯突然闪烁起来，应急灯也开始明暗不定。
“不好，”莉娜站起来，“它们在试图进来。厚门能阻挡但不能永远阻止。”
灯光继续闪烁，阴影在房间里扭动。艾文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仿佛空气本身变得沉重。
“我们得离开这里，”莉娜决定道，“去儿童区，规则第八条说那里最安全。”
“你怎么知道那条规则可信？”艾文质疑道。
“我不知道，”莉娜承认，“但留在这里风险更大。”
她小心地解锁门，开了一条缝观察外面。走廊空无一人，灯光稳定。
“看起来 clear，快，”她招手，两人溜出档案室。
儿童区在主楼另一侧，需要穿过整个阅览区。他们轻手轻脚地移动，警惕任何声响或动静。图书馆的夜似乎有自己的生命，阴影比白天更加浓重，角落里仿佛总有东西在移动，但每当光束照去，却空无一物。
经过休息区时，艾文注意到自动售货机亮着，与周围黑暗形成对比。规则第三条浮现在他脑海中：“休息区的自动售货机夜间可能提供特殊商品，请谨慎选择。”
“等等，”他拉住莉娜，“规则说售货机可能有特殊商品。”
莉娜皱眉：“规则也说‘谨慎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