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欢快的、扭曲的儿歌旋律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上艾文的听觉神经。又来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他立刻四下寻找公共厕所的指示牌。心脏刚刚平复的跳动再次失控般撞击着胸腔。规则第七条!必须立刻躲起来!
视线慌乱地扫过中心广场边缘的建筑。有了!就在喷水池斜对面,一个同样破旧但指示牌还算清晰的厕所标志指向一条侧路。儿歌声似乎比上一次更清晰了些,旋律中的欢快感被某种急迫的、催促的意味取代,听得人头皮发麻。
艾文不再犹豫,拔腿就向厕所方向冲去。他撞开那扇同样半开着的、污秽的门,再次冲入那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空气里。他甚至来不及选择,直接撞进了离门口最近的一个隔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气。
“……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断断续续的歌词钻进耳朵,这一次,声音仿佛就在厕所门外回荡!甚至能听到细微的、像是电流通过的噼啪声。
艾文死死捂住耳朵,但效果甚微。那声音无孔不入。他缩在隔间角落,努力将自己变成一团不引人注意的影子。时间再次被恐惧拉长、扭曲。他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时间,祈祷着这该死的广播尽快停止。
这一次,儿歌持续的时间似乎更长。在等待的煎熬中,艾文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隔间内部。墙壁上布满了各种涂鸦和刻痕,大多是无聊的“到此一游”或是粗俗的话语。但在接近马桶水箱的高度,有一行用某种尖锐物刻出来的小字,字体歪斜而急促,似乎刻写的人处于极大的慌乱中:
“不要相信黄色!当音乐停止!”
艾文的呼吸猛地一窒。
不要相信黄色?黄色……是指穿黄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刚才那个给他指路的人?
当音乐停止?是指儿歌广播停止的时候吗?会发生什么?
这行字像是一把冰锥,刺入了他本已混乱不堪的思绪。规则说黄色工作人员可以问路,但不要提及异常。这刻字却说不要相信黄色?到底哪个是真的?这只是一个恶作剧涂鸦,还是……某个之前被困在这里的人留下的绝望警告?
无数的疑问和更深的恐惧席卷了他。外面的儿歌声还在持续,那欢快的调子此刻听起来充满了恶意。
终于,在仿佛无止境的播放后,儿歌声又一次戛然而止。
绝对的寂静再次降临。
艾文立刻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注意力提升到极点。他不仅听着外面的动静,更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同时警惕着“当音乐停止”后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情。
一秒……两秒……十秒……三十秒……
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脚步声,没有滴水声,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一分钟……两分钟……
依旧一片死寂。
他回想起上一次躲广播,那诡异的脚步声。这次却没有?是因为这个厕所的位置?还是因为……别的?
直到十分钟过去,外面依旧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艾文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锁,极慢地推开一条缝。厕所里空荡荡的,和他进来时一样。他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快速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后,立刻冲出了厕所。
回到广场上,夕阳已经开始西斜,将乐园里的一切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温度似乎下降了不少,空气中那丝甜腻的味道好像更明显了。
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离开。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东门大致所在的方位快步走去。脑子里却不断回想着那行刻字:“不要相信黄色!当音乐停止!”
那个黄制服工作人员……他的出现是不是太“及时”了?他的笑容似乎没什么问题,指的路也是对的……但“不要相信”这四个字像一根刺,扎在他的脑海里。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腕,想看看时间,却猛地愣住。
他手腕上那只劣质的塑料入园手环,原本是蓝色的,此刻,却微微泛着一种不祥的、暗淡的黄色光泽!像是被某种光线照射后产生的变色,又像是本身材质在夕阳下产生的错觉?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手环又变回了普通的蓝色。
眼花了吗?还是……
不安感如同藤蔓般缠绕收紧。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在小跑。
穿过中心广场,绕过几个废弃的零食亭,主路就在前方。只要沿着主路,应该就能回到东门。
就在他经过一个岔路口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岔路深处,靠近那片稀疏小树林的地方,似乎有两个人影。
他本能地停下脚步,躲在一个巨大的、笑容残缺的卡通垃圾桶后面,小心地望过去。
是两个人!一个穿着常见的游客服装,是个年轻女孩,脸上带着惊慌和迷茫。另一个,正是刚才那个给他指路的黄制服工作人员!
黄制服背对着艾文,正对那个女孩说着什么,语气似乎很温和。女孩不断地点头,脸上的惊慌稍减,然后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并不是主路的方向,而是更深处的园区。
黄制服点了点头,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像是在鼓励她。然后,女孩竟然就朝着他指的方向,独自走了过去,身影很快被树木和废弃设施遮挡。
黄制服站在原地,看着女孩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
艾文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个方向……根本不是出口!那甚至是朝着摩天轮和更偏僻区域的方向!他在把那个女孩引向错误的地方?!
“不要相信黄色!”
那行刻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就在这时,黄制服突然缓缓地转过身,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了艾文藏身的垃圾桶方向。
艾文猛地缩回头,紧紧贴着垃圾桶冰冷的外壁,大气都不敢出。
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嗒……嗒……
正在靠近垃圾桶!
艾文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被发现了吗?他要做什么?
脚步声在距离垃圾桶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然后,是那个平静的、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这次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听起来却比任何威胁都可怕:
“迷路的朋友……需要帮忙吗?我知道一条……近路。”
艾文咬紧牙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发出一点声音。他能感觉到那双眼睛正盯着垃圾桶,仿佛能穿透障碍看到他。
几秒钟的沉默。
“呵呵……”一声低低的、意味不明的轻笑。“看来不需要。祝您……游玩愉快。”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逐渐远离,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艾文才敢慢慢探出头。外面空无一人。夕阳又下沉了一些,天色明显变暗了。
恐惧和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攫住了他。那个女孩!她被引向了错误的方向!会发生什么?
规则第八条说的是:若同行伙伴突然消失,不要寻找,前往游客服务中心等待。
那个女孩不是他的同行伙伴。规则没有说遇到落单的、可能被误导的游客该怎么办。
去找她?规则明确说了“不要寻找”。而且那个黄制服可能还没走远!
不去找?眼睁睁看着可能发生的危险?
内心的挣扎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对这个乐园的诡异一无所知,自身难保,贸然行动可能两个人都会陷在这里。但是……
他一咬牙,做出了决定。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遇险而什么都不做。但他必须极度小心。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女孩消失的那个岔路口,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他尽量利用沿途的障碍物隐藏自己的身形,每一步都踩得极轻。
这条路越来越偏僻,设施更加破败,荒草几乎淹没了小路。夕阳的余晖被高大的树木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斑驳诡异的光影。
他走了大概五六分钟,没有看到那个女孩的身影,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