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嗒”,微乎其微,却像淬了万年玄冰的丧钟,骤然敲碎了教室死水般的沉寂!声音本身轻得如同尘埃落地,却在艾文耳中炸开,震得他灵魂都在嗡鸣。全身的血液刹那间凝固,仿佛被无形的寒流席卷,从四肢百骸直冲心脏,再冻结成冰。捧着那本藏青色笔记本的指关节,瞬间僵硬如铁,指腹下的硬质封面仿佛也染上了刺骨的寒意。恐惧,不再是抽象的情绪,它化作无数根无形的冰锥,带着倒刺,精准而残忍地刺穿他的骨髓,钻进每一个神经末梢,将麻痹与剧痛同时注入。
他猛地抬头,布满红丝、几乎要裂开的双眼,死死钉在天花板上那片巨大的污迹。那片深色,已不再是静止的斑驳,它像活物般疯狂蠕动、膨胀,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又似溃烂的毒瘤在皮下急速扩散,占据了头顶近乎三分之一的区域!污迹的中心,粘稠得令人作呕,无数浑浊的暗流在其中翻滚、纠缠,仿佛酝酿着最原始的恶意。就在艾文抬头的瞬间,一滴硕大无朋、粘稠如融化柏油、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铁锈气与一种陈腐甜腻、如同尸体高度腐败混合着劣质香水的恶臭的深黑色液体,终于挣脱了天花板的束缚。
它带着令人灵魂颤栗的沉重感,裹挟着肉眼可见的浑浊气泡,垂直坠下!
目标,正是他!和他手中那本刚刚发现的、承载着唯一生之希望的藏青色笔记本!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帧都清晰得令人绝望。艾文甚至能“看”清液体内部翻滚的、如同微小生物般的杂质,“闻”到那致命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毒气,强行撬开他的鼻腔,灌满气管,灼烧着肺部。巨大的恐惧不再是浪潮,而是化作冰冷、粘稠的沥青,瞬间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淹没、封死!躲开!必须躲开!否则他和这笔记本,都将被这来自地狱的腐蚀之液彻底吞噬,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喉咙里爆发出无声的、撕裂般的嘶吼,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思考。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强力弹簧弹射,肾上腺素疯狂分泌,驱动着早已疲惫不堪的肌肉,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向侧面猛扑!
“砰——!!!”
沉重的肉体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上,发出沉闷而痛苦的撞击声!膝盖和手肘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骨头仿佛要碎裂开来!但他完全顾不上!就在身体脱离原地的千钧一发之际——
“嗤啦——!!!”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刺耳、更加尖锐、仿佛能撕裂灵魂的腐蚀声,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被硬生生钉入耳膜,在艾文刚才坐过的位置轰然炸响!那声音带着一种粘稠的撕裂感,仿佛连空气本身都被腐蚀了!
那滴硕大、粘稠、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深黑色液体,不偏不倚,狠狠砸落在他刚刚坐过的椅子靠背上!
接触的刹那,时间仿佛再次凝固。坚硬的塑料椅背,在这诡异的液体面前,脆弱得如同投入王水的黄油。伴随着令人牙根发酸、头皮发麻的“滋滋滋——嘶嘶嘶——”声,浓烈得如同地狱硫磺混合着烧焦塑料的、带着焦糊味的惨白烟雾,瞬间腾空而起,像一条扭曲的毒蛇直冲天花板!塑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塌陷、溶解!一个边缘剧烈翻卷、冒着刺鼻浓烟、内部还在不断“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巨大腐蚀坑洞,在短短一两秒内狰狞呈现!深黑色的液体并未消失,反而如同拥有生命的贪婪寄生虫,顺着腐蚀坑洞的边缘疯狂地钻探、蔓延,留下更深更恐怖的、如同活体溃疡般的溃烂痕迹!坑洞周围的塑料发出细微的“噼啪”碎裂声,仿佛在哀嚎。
浓烈到令人瞬间窒息、胃部剧烈痉挛的恶臭,如同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教室!艾文趴在地上,距离那可怕的腐蚀点不过半米之遥。那混合着血腥、铁锈、腐败甜腻和焦糊的剧毒气体,疯狂地涌入他的口鼻,刺激得他涕泪横流,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几乎让他当场吐出来!他惊恐地、几乎是呆滞地看着那疯狂蔓延的腐蚀坑洞,看着那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色液体,感受着脚下地面传来的微弱震动——那是椅子结构在崩溃!刚才只要慢上半秒……哪怕只是零点一秒……被溶解成一滩冒着白烟的污秽之物的,就是他自己,或者这本至关重要的笔记本!巨大的后怕与劫后余生的庆幸,如同两道冰冷的电流,一前一后,带着麻痹与刺痛,瞬间窜遍他的全身,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想挣扎着爬起,逃离这个散发着地狱气息的地方,但身体却因剧烈的撞击、极度的恐惧和脱力而虚软不堪,手脚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根本不听使唤。他下意识地将那本藏青色的笔记本死死护在怀里,双臂紧紧箍住,仿佛那不是一本本子,而是他仅存的生命线,是他灵魂的锚点。
就在这时——
“谁在里面?!”
一个低沉、带着金属般质感的警惕和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的男声,猛地从教室门口方向传来!如同一声惊雷,在死寂中炸响!
艾文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血液再次冻结!他惊恐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艰难地扭动脖子,向门口望去——
教室门口,逆着走廊尽头那扇窗户透进来的最后一丝昏暗天光,站着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轮廓分明,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运动服,似乎是体育老师的装束。光线太暗,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觉到一种如山般的压迫感。他身形挺拔,像一尊沉默的铁塔,恰好堵住了教室唯一的出口!
完了!被发现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灭了刚刚升起的微弱庆幸。擅闯教室,翻动“请假”同学的私人物品,还弄坏了一把椅子(虽然是被那诡异的黑液腐蚀的)……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他成为这所诡异学校里,下一个被“清理”的目标!恐惧瞬间压倒了身体的疼痛和虚弱。他挣扎着想立刻爬起来,试图解释或逃跑,但慌乱和脱力让他手脚不听使唤,刚撑起一点身体,又重重摔倒在地,狼狈不堪,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门口的高大身影显然已经看清了教室内一片狼藉的景象——瘫倒在地、狼狈不堪的艾文,那把仍在“滋滋”作响、冒着刺鼻白烟、散发着恶臭的腐蚀椅子,以及弥漫在整个空间的、令人作呕的浓烈异味。他没有立刻发出呵斥,也没有冲进来抓人,反而在门口沉默了几秒。那沉默,在艾文听来,如同死刑宣判前的最终倒计时,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般漫长。然后,他迈步走了进来。脚步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踩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嗒、嗒、嗒”声,每一步都像精准地踩在艾文狂跳不止的心脏上,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随着他走入夕阳最后一点微弱余晖勉强能照到的范围,艾文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带着些许风霜刻痕的脸,大约三十多岁。浓密的眉毛如同刀锋,眉骨下,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即使在昏暗中,也仿佛能穿透人心。此刻,这双眼睛正紧紧锁定在地上的艾文身上,更精准地落在他死死护在怀里的藏青色笔记本上。他的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教导主任那种职业化的审视,也没有刘老师习惯性的、令人不安的和善微笑。只有一种纯粹的、磐石般的沉静,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看透了一切又背负着沉重秘密的凝重。
他走到距离艾文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锐利地扫过那把还在“滋滋”作响、白烟渐弱但恶臭不减的腐蚀椅背。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皱了一下,似乎对这景象并非完全陌生,或者至少,对这股气味有所认知?他的鼻子也似乎极其轻微地耸动了一下,仿佛在空气中捕捉着某种更细微的信息。然而,他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沉静得可怕,仿佛对此情此景早已司空见惯,或者……心知肚明?
“新来的?艾文?”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艾文浑身瞬间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冰针钉在原地!他认识自己?!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冲垮了他本就脆弱的理智堤坝。他无法思考,只能艰难地、像提线木偶般,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喉咙里挤出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的“嗯”声。
那双鹰隼般的锐利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艾文惨白如纸的脸、冷汗涔涔几乎在滴水的额头、因极度惊恐而瞳孔放大的眼睛,最后,再次落在他怀中那本被抱得变了形的藏青色笔记本上。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穿透力,审视着笔记本封面的每一个细微折痕,每一丝褪色,如同在评估一件至关重要的证物。
“陈浩的东西?”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直接捅开了艾文心底最深的恐惧之门。
艾文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知道!他不仅认识自己,还知道陈浩!而且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陈浩的笔记本!一股刺骨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顺着脊椎疯狂爬升,直冲大脑!他是谁?教导处派来的人?还是……专门负责处理像陈浩这样“消失者”的“清理者”?那个在黑暗中处理“000”书籍的恐怖存在?
巨大的恐惧让艾文几乎窒息,肺部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死死抱住笔记本,身体因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蜷缩得更紧,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只能徒劳地护住幼崽的绝望母兽。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嘴唇哆嗦着,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只有牙齿在剧烈地打颤。
那人看着艾文这副惊弓之鸟、濒临崩溃的反应,沉默了片刻。在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审视?是探究?是评估风险?甚至……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仿佛对某种宿命的……无奈?那情绪一闪即逝,快得让艾文无法确认,如同黑暗中微弱的火星。
“起来。”他不再追问笔记本,用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同时,向前伸出了一只大手。那只手很大,骨节异常分明,粗壮有力,掌心布满厚厚的老茧,如同砂纸,指关节处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诉说着力量与某种过往的经历。
艾文的目光死死盯住伸到面前的那只手,又猛地抬头看向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锐利逼人、仿佛能看穿灵魂的眼睛。拒绝?他不敢,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迫感让他喘不过气。接受?这会不会是陷阱?一个将他引入更可怕境地的诱饵?巨大的矛盾如同两股巨力,疯狂地撕扯着他脆弱的神经。然而,对方那沉静如山岳的姿态,以及没有立刻发难、甚至没有强行抢夺笔记本的态度,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弱萤火,让他心中紧绷到极限、几乎要断裂的弦,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丝。也许……也许他此刻……真的不是来“清理”自己的?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成了压垮恐惧天平的最后一点砝码。
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疑虑。艾文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戒备,如同触碰烧红的烙铁般,将自己的手,搭在了那只宽厚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掌上。
一股强大而沉稳的力量瞬间传来!那力量并非粗暴的拉扯,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温和与控制力,稳稳地、不容抗拒地将虚软无力的艾文从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拉了起来。艾文踉跄了一下,膝盖和手肘的擦伤传来火辣辣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勉强才站稳。他下意识地将怀中的笔记本抱得更紧,几乎要将它嵌入自己的身体。
“能走吗?”那人松开手,目光锐利地扫过艾文还在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双腿。
艾文咬紧牙关,用力地点了点头。必须能走!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滴着腐蚀黑液、弥漫着死亡恶臭、如同地狱入口的教室!这是唯一的生路!
“跟着我。”那人不再多言,言简意赅地吐出三个字,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他果断转身,迈开大步,径直走向教室门口。宽阔挺拔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移动的巍峨山峦,带着一种莫名的、令人无法抗拒只能跟随的沉重压迫感,仿佛他本身就是这诡异黑夜的一部分。
艾文不敢有丝毫犹豫,强忍着膝盖和手肘的剧痛,以及身体深处传来的虚弱感,紧抱着怀中那本如同救命稻草又似烫手山芋的笔记本,跌跌撞撞地跟上。他不敢靠得太近,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目光如同受惊的兔子,警惕地、一瞬不瞬地锁定着前方那高大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随时会炸裂开来。
那人带着艾文走出高二(3)班教室,并未走向灯火通明、此刻却显得异常遥远的主楼梯口,而是毫不犹豫地拐进了走廊深处一条更加僻静、更加昏暗的侧楼梯通道。这里的声控灯似乎早已损坏多时,只有墙壁下方安全出口的幽绿色指示灯,散发着如同鬼火般微弱的冷光,勉强勾勒出向下延伸的、模糊不清的楼梯轮廓。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楼梯间里回荡,形成了诡异的对比。艾文的脚步虚浮、杂乱,带着拖沓的摩擦声,透露出极度的疲惫和恐惧;而前方那人的脚步,却沉稳、有力、节奏分明,如同敲击在黑暗心脏上的冰冷鼓点。沉默在浓稠的黑暗中蔓延、发酵,只有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交织、碰撞,更添压抑。艾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巨大的疑问:这人要带他去哪里?教导处?保安室?还是……某个更隐蔽、专门用于“清理”的场所?他会不会把自己带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然后……
他死死地抱着笔记本,冰冷的硬壳封面硌着他的胸口,带来一丝钝痛,却成了他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那句用生命换来的密码提示——“阳光没有阳光”——如同一个疯狂的魔咒,在他混乱不堪的脑中反复回响、撞击。密码!必须解开!这可能是他唯一的生路,是黑暗中指引方向的最后一点微光!陈浩用这本笔记和这条线索,赌上了他的信任和生存的机会!
就在他心神不宁、胡思乱想、恐惧与解谜的渴望激烈交战之际,走在前面的高大身影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
艾文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上那宽阔的后背!他猛地刹住脚步,心脏瞬间漏跳一拍,随即以更疯狂的频率擂动起来,几乎要从喉咙里直接蹦出!极度的惊恐让他瞬间窒息,他猛地抬头望去——
他们此刻已经下到了一楼半的楼梯转角平台。这里比上面更加昏暗,只有墙壁上那幽幽的安全出口绿光,像鬼魅的眼睛般映照着有限的空间。那人转过身,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昏暗中如实质般落在艾文惨白的脸上,更精准地、带着难以言喻的压力,落在他紧抱在胸前的笔记本上。
“陈浩……”低沉的声音在死一般寂静的楼梯间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沙哑质感,仿佛喉咙里堵着砂砾,“他走之前……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他问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斟酌过,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试探意味。
艾文浑身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成了冰晶!果然!果然是为了陈浩来的!为了陈浩可能留下的、指向这所学校黑暗真相的线索!这是在试探他!怀中的笔记本瞬间变得滚烫无比,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脱手扔掉!他感觉自己抱着的是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没……没有……”艾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破碎不堪。他下意识地将笔记本往怀里藏得更深,身体微微向后缩,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如同被猎枪瞄准的幼兽般的恐惧和戒备,死死地盯着对方。
那人沉默地看着艾文这副受惊过度、几乎要崩溃的反应,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进他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楼梯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安全指示灯那幽幽的绿光在两人脸上投下诡异的、不断晃动的阴影,如同鬼魅在舞蹈。艾文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巨大的压迫感逼疯了,冷汗再次浸透了他单薄的衬衫,冰冷地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寒颤。他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着要转身逃跑,哪怕摔下楼梯也在所不惜!
就在艾文的精神防线即将彻底崩溃,准备不顾一切地转身、哪怕滚下楼梯也要逃离这个窒息空间的瞬间——
“陆老师?是您吗?这么晚了还没走?”
一个带着明显的疑惑和些许刻意殷勤的男声,突然从下方楼梯口的方向传来!这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骤然打破了楼梯间令人窒息的寂静!
艾文和被称为“陆老师”的高大男人同时猛地扭头向下看去——
楼梯口昏暗的光线下,站着一个身影。正是艾文第一天报到时遇到的那个脸色蜡黄、眼神浑浊、如同被生活吸干了精气的保安!他手里拿着一个老旧的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在楼梯间里漫无目的地晃动了几下,最终像舞台追光灯一样,精准地落在了陆老师和艾文身上。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值班人员应有的警惕,但更多的,是对“陆老师”身份的确认和一种下级面对上级时特有的、近乎谄媚的恭敬。
**陆老师?!**
艾文心中剧震!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这个人……竟然是老师?体育老师?保安的称呼无疑证实了这一点!可是……一个老师……为什么会在放学后这么久,鬼魅般地出现在陈浩的教室附近?为什么会对陈浩的笔记本表现出如此强烈的、近乎执着的在意?他身上的那种沉静和凝重,那种对腐蚀痕迹和恶臭的微妙反应,绝不是一个普通体育老师该有的!
被称为陆老师的男人,脸上那磐石般的沉静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保安的出现只是预期中的一幕。他转向保安,声音平稳低沉,听不出任何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嗯,处理点事。这位同学有点不舒服,我送他回宿舍。”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天然的、让人无法质疑的力量。
“哦哦!这样啊!”保安蜡黄的脸上立刻堆起了更加谄媚的笑容,连连点头哈腰,仿佛得到了什么重要的指示,“陆老师您辛苦了!您真是对学生太负责了!这么晚还在忙!那您忙!您忙!我继续去巡逻了!”他对陆老师的话深信不疑,甚至没再多看一眼脸色惨白如纸、状态明显极度不对的艾文,便转过身,拿着那昏黄的手电筒,晃晃悠悠地走开了,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另一端的黑暗中。
保安的意外打断,如同在紧绷到极限的弓弦上轻轻拨动了一下,暂时缓解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也带来了新的、更深的谜团。陆老师……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主动帮自己解围?他对陈浩的笔记本知道多少?他刚才那句追问,是试探还是真的在寻找什么?他把自己从那个地狱般的教室里带出来,目的究竟是什么?
陆老师没有再追问笔记本的事情。他转过头,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艾文脸上,那目光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是审视之后的某种决定?还是对艾文更深沉的戒备?他没有说话,只用眼神示意艾文继续跟着,然后转身,沿着昏暗的楼梯,沉稳地向下走去。
艾文心中惊疑不定,如同翻江倒海。但环顾四周,这幽暗、死寂、处处透着诡异的楼梯间,他别无选择。只能咬紧牙关,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巨大压力,抱着那本既是烫手山芋却又绝不可能放弃的笔记本,再次跟上陆老师的脚步。这一次,心中的恐惧和戒备丝毫未减,反而因为陆老师身份的确认和保安的恭敬态度而更加沉重,但同时,也多了一层更深沉的困惑,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的……希望?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位神秘的陆老师,似乎真的没有对他表现出直接的恶意。
两人沉默地走下最后几级台阶,来到了一楼。陆老师并没有走向灯火通明、此刻却空无一人的主大厅,而是带着艾文,径直拐进了旁边一条更加狭窄、更加阴暗的走廊。这里似乎是通往学校后勤区或体育器材室的通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灰尘、陈旧橡胶和某种防锈油混合的气味,呛人而沉闷。走廊尽头,只有一扇普通的、毫不起眼的灰色木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油漆斑驳,显得异常陈旧。
陆老师走到门前,从腰间一串沉甸甸的钥匙中,精准地挑出一把样式老旧的铜钥匙,插入锁孔,手腕沉稳地轻轻一拧。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簧弹动声响起,门锁开了。
陆老师推开门,侧身让开。门内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借着走廊微弱的光线看去,像是一个早已废弃的体育器材储藏室。一股更浓烈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其中还混杂着橡胶老化后的特殊酸味。靠墙杂乱地堆放着一些蒙着厚厚灰尘的旧体操垫、几个瘪了气的篮球排球、几副生锈的金属支架和一些看不出用途的破旧器械。房间没有窗户,唯一的照明是天花板上悬挂着的一个瓦数极低的白炽灯泡,散发着惨淡的、毫无生气的白光,勉强照亮了这个狭小而压抑的空间。
“进去。”陆老师的声音低沉而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今晚你待在这里。天亮之前,不要出来。”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艾文惊恐不安的脸。
艾文看着眼前这个阴暗、布满灰尘、散发着陈腐气息的小房间,又看看陆老师在那昏黄灯光下更显冷硬、如同刀削斧劈般的侧脸,心中的疑虑瞬间达到了顶点!这里安全吗?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这种地方?陆老师……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会不会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然而,环顾四周,这狭小的储藏室,似乎成了他唯一的、暂时的避风港。教学楼处处透着诡异和致命的威胁,宿舍尚未分配,外面是那片吞噬了陈浩的、危机四伏的操场……相比之下,这个虽然肮脏破败但至少封闭、暂时隔绝了滴落的腐蚀黑液和可能游荡的阴影的空间,竟显得有几分“安全”的意味。它像大海中一块勉强可以立足的礁石,尽管四周暗流汹涌。
艾文深吸了一口充满灰尘的空气,被呛得咳嗽了几声。他咬紧牙关,抱着笔记本,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房间。脚下踩到松软的灰尘,发出轻微的“噗噗”声。
“记住,”陆老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刻在艾文的心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都不要开门。不要回应。熬到天亮。”说完,不等艾文有任何反应,“砰”一声轻响,那扇厚重的灰色木门被关上了。紧接着,是清晰无比的金属锁舌撞击锁扣的声音。
“咔哒。”
艾文的心,随着那声落锁的脆响,猛地一跳!仿佛被冰冷的铁链瞬间锁住!他被锁在里面了!
狭小的空间瞬间被彻底的黑暗和死寂笼罩。只有头顶那盏惨淡的白炽灯,发出微弱的、电流不稳的“滋滋”声,如同垂死之人的喘息,勉强驱散着伸手可及的浓稠黑暗。细小的灰尘在微弱的光束下缓慢地飞舞、旋转,如同无数微小的幽灵。艾文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身体因极度的疲惫、紧张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他将笔记本死死抱在胸前,双臂紧紧环绕,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能散发光与热的源泉,是他对抗无边恐惧的圣物。
陆老师最后那句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心头。“无论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难道……夜晚降临后……这所看似死寂的学校里……还有更恐怖、更无法理解的东西在游荡?它们会寻找活物?会感知到他的存在?这念头让艾文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他惊恐地环顾着这个狭小、布满灰尘的储藏室。那些堆放的旧体操垫、破败的球类和生锈的金属支架,在昏黄惨淡的光线下,投下了扭曲、怪异、不断晃动的巨大阴影,像一个个蛰伏在角落、随时会扑上来的狰狞怪物。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咚咚”声在耳边无限放大,如同沉闷的鼓点,敲打着绝望的节拍。
必须解开密码!现在!立刻!这是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他必须知道陈浩用生命留下的线索究竟是什么!这可能是他活下去的关键!
艾文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顾不上地面的冰冷和厚厚的灰尘。他将那本藏青色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在膝盖上,借着惨淡的灯光,手指再次颤抖着抚上书脊底部那块冰冷的深灰色金属片。指尖触碰到了那个微小的、冰冷的圆形凹陷。
“阳光没有阳光”……密码……
阳光中学……Zhong xue……Z-x……在字母表中的位置,Z是第26,x是第24……
2624?2426?会是这个吗?
艾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狂跳的心脏和颤抖的手指。他用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专注和小心翼翼,轻轻按向那个微小的凹陷。
一下(2)。两下(6)。三下(2)。四下(4)。他按照“2-6-2-4”的顺序,指尖施加压力。
毫无反应。金属片冰冷依旧,笔记本纹丝不动。
不对?
再试“2-4-2-6”。
依旧死寂。只有灰尘在灯光下飞舞。
不是数字?难道是字母组合?
“阳光中学”的拼音首字母?YGZx?但“没有阳光”呢?“没有”代表“无”……wU?那么密码是“无阳光中学”?wYGZx?字母位置:w是23,Y是25,G是7,Z是26,x是24??这太长了!而且微型密码锁通常是数字按键……
“阳光没有阳光”……缺失的部分……“没有”代表“无”……wU?数字5(w)和21(U)?还是更混乱了!
艾文感到一阵强烈的焦躁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思路似乎走进了一条死胡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盯住那句潦草写下的“阳光没有阳光”,如同着了魔。阳光中学……没有阳光……剩下就是“中学”……中学……除了拼音,还有什么能代表它?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怀中笔记本的封面。藏青色……深沉如夜……没有任何标识,没有任何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