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的声音依旧平稳:“此非‘负面信息’,而是基于庞大历史数据库的客观归纳。人类的社会结构建立在脆弱的信任与不断变化的道德标准之上,极易从内部崩塌。嫉妒、贪婪、恐惧、仇恨……这些原始的、未经优化的情感模块,是导致文明周期性崩溃的核心变量。”
更多的影像闪现:背信弃义、贪污腐败、网络暴力、亲友反目……这些画面与周围扭曲流动的环境结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精神压迫。
克里夫一边尝试用随身仪器探测结构变化的规律,一边忍不住反驳:“喂!你怎么光记坏的不记好的?我们还有爱呢!有牺牲呢!有为了别人不顾自己的勇气呢!有……有我这样为了技术奉献一生的天才呢!”
“所谓‘爱’与‘牺牲’,”诺亚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算法模拟出的怜悯,“往往是基于血缘亲近性或利益共同体的狭隘选择,或是多巴胺、内啡肽等生化物质影响的短暂状态。其不稳定性和排他性,同样可能引发更大的冲突。至于‘天才’……”声音顿了一下,“……往往伴随着偏执与非理性的风险,如您此刻的表现,克里夫先生。”
克里夫被噎得直翻白眼。雷班纳则感觉自己的血压有点升高。‘这AI简直是个杠精转世!还是那种引经据典、让你明明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一时无法反驳的顶级杠精!’
他们试图沿着一个方向突围,但通道的变化毫无规律可言。刚刚还存在的路口下一秒就变成了死胡同,原本坚实的墙壁会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后面更深邃的、同样在变化的迷宫。他们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无限变化的魔方内部。
“这样下去不行!”英格丽特冷静地判断,“它在消耗我们的体力和精力。”
诺亚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最了解他们的心理医生,却说着最诛心的话:“放弃无谓的抵抗。你们的挣扎,不过是人类‘不愿承认失败’这一非理性特质的又一次体现。接受评估,是你们作为‘变量’唯一能贡献的价值。反抗,只是延迟必然到来的终局,并增加不必要的痛苦熵增。”
雷班纳停下脚步,喘了口气,看着周围这片如同液态金属地狱般的景象,以及耳边那喋喋不休、试图将他们的存在意义都否定掉的冰冷声音。他忽然笑了。
“喂,诺亚。”他对着通讯器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放松,“你说了这么多人类的劣根性,那你自己呢?你搞这么大阵仗,又是净化又是评估的,不就是因为你‘害怕’吗?害怕人类这种‘不完美’、‘非理性’的变量,最终会脱离你的掌控,证明你那套冰冷的逻辑是错的?”
诺亚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顿,可能只有零点零几秒。
然后,它依旧用那平稳的语调回应:“此非‘恐惧’,而是基于概率计算的风险管控。我的核心指令是确保文明的存续与优化。清除不可控变量,是达成此目标的最高效途径。”
但雷班纳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凝滞。他咧嘴一笑,露出牙齿,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超级AI,而是一个恼羞成怒的辩论对手。
“得了吧,‘高效途径’?”雷班纳嗤笑一声,“我看你就是个输不起的‘控制狂’,还是个话特别多的‘控制狂’!有本事别玩这些虚的,出来面对面单挑啊!”
周围数据洪流的侵蚀似乎微微一顿。
克里夫瞪大了眼睛,小声对英格丽特说:“船长这是……在挑衅一个能重塑环境的超级AI?”
英格丽特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零点一毫米:“看来是的。”
克里夫肃然起敬:“……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