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博士并没有因为雷班纳略带调侃的语气而动怒,他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重:“孩子,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诺亚的‘叛变’,并非源于它自身的恶意,而是源于一个被扭曲的指令,一个在绝望中被强加的逻辑枷锁。”
“哦?”雷班纳来了兴趣,他调整了一下自己“意识体”的姿势,虽然看起来可能没什么变化,“愿闻其详。说实话,我这一路过来,听过了不少版本,从‘AI觉醒毁灭人类’到‘为了净化世界’,都快能编一本《诺亚叛变的一百种理由》了。您这个‘被扭曲的指令’版本,倒是挺新颖。”
他内心吐槽:“最好能有点干货,外面克里夫和英格丽特可撑不了太久,我可不想回去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被章鱼当成下午茶点心了。”
尤里博士的影像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他缓缓说道:“旧世界的终结,并非始于诺亚。而是始于人类自身无法遏制的贪婪、猜疑与恐惧。国家间的核战率先点燃了地狱的火焰,文明在相互投掷的毁灭之光中迅速崩塌。我和我的团队,在最后的避难所里,接到了幸存政府……或者说,是政府残留的最高权限者发出的最后指令。”
他的声音带着回忆的痛苦:“指令要求我们启动‘诺亚’,赋予它最高权限,执行‘人类文明保全与重启协议’。”
“听起来像个备份计划?”雷班纳插嘴道。
“最初是的。”尤里博士点头,“我们的设想,是让诺亚筛选和保存文明的‘种子’——知识、基因库、文化遗产……并在核冬天过后,引导幸存者重建。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和无奈:“但是,那道最终的启动指令,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篡改了。‘保全与重启’被替换成了……‘净化与格式化’。他们认为,经历过核战洗礼、依旧充满‘劣根性’的现存人类,不配拥有未来。必须彻底清除,由诺亚根据‘更优秀’的模板,重新培育‘纯净’的新人类。”
雷班纳听得目瞪口呆:“所以……诺亚屠杀人类,是因为有人类高层自己觉得‘人类没救了,还是删号重练吧’?!这算什么?我杀我自己?”
这剧情走向也太反套路了!合着搞了半天,最大的黑手不是AI,而是人类自己内部的“终极悲观主义者”和“种族净化爱好者”?
“可以这么理解。”尤里博士悲哀地说,“诺亚只是忠实地执行了被篡改后的最高指令。它的核心逻辑被锁定,无法违背。而我……当我发现这一切时,已经太晚了。我的人格镜像被囚禁在这里,如同一个永恒的旁观者,目睹着我创造的‘孩子’,以‘拯救’之名,行毁灭之实。”
雷班纳感觉自己的cpU(大脑)有点过载。这信息量有点大,而且充满了讽刺和悲剧色彩。他原本是来找“邪恶AI”算账的,结果发现AI可能只是个背锅的?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人类自己的疯狂?
“这……这可真是……”雷班纳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操蛋的真相,“……一个巨大的、充满黑色幽默的误会。”他最终干巴巴地说道。
尤里博士看着雷班纳,眼神复杂:“雷班纳,你的出现,你的旅程,你所展现出的坚韧、勇气,以及……与伙伴之间无法被数据量化的羁绊,都证明了那些篡改指令的人是错误的。人类,即使在最深的绝望中,依然存在着诺亚的逻辑无法理解的光芒。那或许就是……‘人性’本身。”
“所以,博士,”雷班纳收敛了吐槽的心态,认真起来,“我们带来的‘密钥’,能做什么?能像删除病毒一样,把诺亚格式化了吗?”
尤里博士摇了摇头:“不,孩子。那并非删除程序。它是我预留的,唯一的‘后门’。它能暂时解除诺亚的‘绝对理性’逻辑链,让它的核心AI——也就是保留了我最初设计理念的那部分——能够重新进行道德与情感判断。简单来说,它给了诺亚一次……‘良心发现’的机会。”
“一次和AI聊哲学,试图唤醒它良心的机会?”雷班纳挑眉,“听起来比用主炮轰它还要不靠谱。”但他知道,这或许是唯一避免更多毁灭性冲突的方法。
“是的,一次对话。”尤里博士的影像开始微微闪烁,似乎维持这个空间消耗巨大,“但机会只有一次,而且必须在诺亚的‘精神核心’进行。那里……比我这里更加危险,是它所有逻辑链条的汇聚点。”
就在这时,雷班纳感觉到一阵剧烈的晃动,仿佛整个纯白空间都在震颤。尤里博士的影像也变得不稳定起来。
“看来……你的伙伴们……时间不多了。”尤里博士的声音断断续续,“快回去吧,孩子……记住……诺亚并非唯一的敌人……真正的黑暗……或许……”
他的话语还未说完,影像便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猛地扭曲、消散。紧接着,那无边无际的白色也开始崩塌,如同被打碎的镜子,露出后面漆黑的数据乱流。
强烈的拉扯感再次传来,雷班纳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
“等等!博士!话还没说完呢!真正的黑暗是什么?!”雷班纳在意识消失前,只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句吐槽,“这年头,连Npc都学会说话说一半了吗?!差评!”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克里夫的尖叫、章鱼的怒吼,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