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鬼，却知道陈倩倩懂她的意思。
陈倩倩在她身边停下脚步，望着不远处排队的人群，笑着反问：“那你觉得，他们像坏人吗？”
顾想想愣了愣，摇了摇头。
哄小孩、帮人处理伤口、卖可爱的手办，甚至还会给陌生人递挂件……
这些事，哪一件像坏人会做的？
她低头看着烤肠，小声说：“不像。师父说鬼都会害人，可他们……好像只是想和人好好相处。”
陈倩倩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温柔，“其实，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就像你手里的罗盘，它能检测到阴气，却分不清这阴气背后，是恶意还是善意。”
她顿了顿，眼睛弯了弯，“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或许能让你更明白一些。”
顾想想心里一动，点了点头。
她跟着陈倩倩往广场西侧走，绕过“荒村客栈”的后门，来到一栋不起眼的小楼前。
楼门口挂着“员工通道”的牌子。
推开门进去，里面和外面的暗黑风格截然不同。
走廊里亮着暖白色的灯，墙上贴着几张员工合照，照片里的人穿着各式各样的鬼怪服装，却都笑得格外灿烂。
“这里是我们的后台，主要是演员们化妆、休息的地方。”陈倩倩一边走，一边解释。
刚拐过走廊拐角，顾想想就听到一阵热闹的笑声，还有东西碰撞的轻响。
她跟着陈倩倩走进一间宽敞的房间，瞬间愣住了。
这哪里是化妆间，简直像个热闹的集市。
房间里摆着十几张化妆台，台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假发和道具，几个“鬼”正围在化妆台前嬉闹。
身上的鬼气明明清晰可辨，却半点没有阴森感，反而满是鲜活的笑意。
靠门口的化妆台前，一个顶着枯树皮的“树精鬼”正对着镜子叹气。
他脸上贴着深褐色的树皮纹理道具，连手指都裹着仿藤蔓的布条。
旁边穿破洞校服的“学生鬼”正拿着一支银色油彩，偷偷往他耳后画小幽灵，画完还憋着笑往后躲，被“树精鬼”伸手拽住衣领，假装凶道：“别闹了，再闹我就把你头发上的假蜘蛛拿走！”
房间中间的长桌上，一个“木乃伊”正和“僵尸”抢化妆棉。
“木乃伊”浑身缠满绷带，只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手里攥着最后一片卸妆棉，“僵尸”则伸着僵硬的胳膊，瓮声瓮气地说：“我脸……假皮还没卸……你昨天……用了我的……”
话没说完，就被“木乃伊”塞了一片新的，还被轻轻拍了拍肩膀：“急什么，刚跟道具组要的，够你卸三层假皮。”
最里面的化妆台旁，坐着个“裂口女”造型的鬼。
她脸上画着从嘴角延伸到耳后的“裂口”妆，正对着镜子调整头上的黑色假发。
旁边的“稻草人”举着一支橘色口红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你昨天说这个色显气色，我跟化妆组借的，要不要试试？”
“裂口女”接过口红，对着镜子轻轻涂了一点，转头问：“会不会太亮？等下要去‘血色病房’当Npc，会不会不够吓人？”
“稻草人”连忙摇头：“不会！你笑起来的时候，亮一点才好看。”
顾想想站在门口，看着这些鬼。
有的在互相帮忙贴假伤疤，有的在讨论晚上下班以后去干什么，还有的在吐槽刚才游客被自己吓到后的趣事。
他们身上的鬼气明明浓得能被轻易感知，却没有半分戾气。
反而像一群普通的年轻人，在为自己的工作认真准备，也在享受彼此陪伴的快乐。
“怎么样？和你想象中的鬼不一样吧？”陈倩倩走到她身边，轻声说，“他们大多是在这里待了很久的‘老员工’了。有的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有的是舍不得这里的热闹，我们给了他们一个能安身、能和人正常相处的地方，他们也用自己的方式，给游客带来快乐。”
顾想想慢慢走到化妆台前，看着台上摆着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陈倩倩和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生站在中间，周围围着一群鬼，大家都笑得格外开心。
她认出那个男生，就是那个在道观里和自己交手的鬼。
“他叫汪晓，是我的合作伙伴，也是这里员工的‘大家长’。”陈倩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着说，“是他最先想办这样一个地方，让这些特殊的朋友能有个家，也有事做。”
顾想想攥着手里的荧光挂件，心里豁然开朗。
原来师父说的鬼皆害人，并不是全部。
就像这些鬼，他们没有害人，反而在努力地融入这个世界，用自己的方式温暖着别人。
她摸了摸帆布包里的驱邪符，忽然觉得那些符纸，或许用不上了。
顾想想抬头看着陈倩倩，眼睛里带着点光亮，“姐姐，我以后还能来这里吗？我想再看看他们，也想和他们做朋友。”
陈倩倩笑着点头，揉了揉她的头发：“当然可以。以后你来了，报我的名字，不用买票，还能让他们带你玩隐藏关卡。”
顾想想的脸上露出了下山以来最真切的笑容。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烤肠，又看了看房间里热闹的景象，感慨万分。
正说着，化妆间里的笑声忽然顿了顿，几个鬼抬头看到陈倩倩，眼睛瞬间亮了，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来。
“老板娘！你怎么过来了？”
“树精鬼”率先走过来，脸上的树皮道具还没卸，却特意把刚才被画了小幽灵的耳朵往后藏了藏，语气里满是热情，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尊敬。
“木乃伊”也跟着凑过来，绷带缝隙里露出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老板娘亲自驾临，有失远迎！”
“不用这么见外，我就过来转一转。”陈倩倩拍了拍“树精鬼”的肩膀，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顾想想身上，笑着介绍，“给大家介绍下，这是顾想想，我的朋友，今天跟我过来玩的。”
这话一出，众鬼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顾想想身上，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氛围瞬间静了静。
“裂口女”最先反应过来，盯着顾想想手里的桃木剑，眼神里多了几分迟疑。
还有她背包上隐约飘着的朱砂气，他们太熟悉了。
“老板娘，她……”“稻草人鬼”犹豫着开口，没把话说透，可眼里的担忧藏不住。
陈倩倩见状，也不隐瞒，轻轻点头：“你们没看错，想想是个道士，不过大家别担心。”
话还没说完，众鬼的脸色就变了。
“树精鬼”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僵尸”伸着的胳膊也僵在半空，刚才的笑意全没了。
道士？是来收他们的吗？
他们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能安身的地方，难道又要无家可归了？
顾想想一看这架势，赶紧摆了摆手，把桃木剑往帆布包里塞了塞，语气急切：“大家别害怕！我真的不是来抓你们的！我就是跟倩倩姐过来看看”
这话一出，众鬼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
“树精鬼”试探着往前挪了挪：“真……真的不抓我们？”
顾想想用力点头，眼神诚恳，“当然是真的。我之前以为所有鬼都会害人，可今天看到你们，才知道不是这样的。你们的伙伴帮小朋友捡气球、处理伤口，还陪大家玩，比好多人都温柔，我怎么会抓你们呢？”
听到这话，化妆间里的氛围又慢慢热了起来。
“木乃伊”率先笑了，伸手拍了拍顾想想的肩膀。
绷带裹着的手轻轻的，怕碰疼她：“那太好了！我们还以为要被道士追着跑呢！”
“就是就是！”“学生鬼”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个刚画好的小鬼面具，“想想，你要是不嫌弃，这个面具送给你，我画了好久的！”
顾想想接过面具，指尖触到上面的颜料，心里暖暖的。
还没等她道谢，“树精鬼”就拉着她往化妆台那边走：“想想，我带你看看我们的道具！上次道具组刚做了‘血色病房’的新假血，一点都不粘手！”
“我带你去看我们的休息区！”“裂口女”也走过来，手里还拿着颗水果糖，塞到顾想想手里，“里面有我们自己做的小摆件，都是用废弃的道具改的，可好看了！”
一时间，众鬼围着顾想想，你一言我一语地热情招待。
有的拉着她看新做的鬼怪服装，有的给她递小零食，还有的跟她讲刚才在主题区里遇到的趣事。
顾想想被围在中间，听着他们的笑声，看着他们眼里的光亮，忽然觉得，这里比她想象中还要温暖。
她摸了摸帆布包里的驱邪符，悄悄把符纸往里面挪了挪。
从今天起，她多了一群特别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