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晓见玄月话锋忽转又戛然而止，眉梢微挑，语气带着几分笃定：“你找我定是有事，有什么话便直说，不必有所顾虑。”
玄月指尖轻轻摩挲着窗沿，沉默片刻，终是转过身，目光落在广场上正和鬼魂们一起折灯的陈倩倩身上。
她声音压得略低：“你当真和她在一起了？”
汪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陈倩倩刚好举着刚折好的纸灯笑起来，眉眼弯得像月牙。
他收回视线，对玄月点头：“嗯，在一起了。”
“可你该清楚，你属阴，她属阳，本就殊途。”玄月的语气添了几分凝重，“你们长期相处，你身上的鬼气虽不会立刻伤她，却会悄悄侵蚀她的阳气，日积月累，是会折损她阳寿的。”
汪晓垂眸，指尖在身侧轻轻攥了攥，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件事我早想过。可我太清楚爱而不得的滋味，就像曾经的我，若能挽回那段感情，哪怕折损十年、二十年阳寿，我也心甘情愿。和倩倩在一起，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大不了我拼尽全力提升实力，让自己更贴近人类；往后我也会遍寻天材地宝，让她服下，为她延寿。”
玄月望着他眼底的执拗，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既已决定，我便不多说了。”
话音刚落，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汪晓：“你还记得一个人吗？”
“谁？”
“叶幽澜。”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汪晓浑身猛地一震，过往的记忆瞬间翻涌。
那个他曾经心心念念的女人，因背叛自己被赵宇轩所杀，化为鬼灵，后来在营救陈倩倩时，他顺带将她也救了回来。
若不是玄月提起，他竟真的将这件事搁置在了脑后。
他并非薄情之鬼，反而比常人更重情。
即便叶幽澜背叛他，他如今想来，也只觉得那不过是一个女人对生活的选择，算不得什么不可饶恕的错。
“她现在在哪？”汪晓转头看向玄月，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走了。”玄月淡淡道。
“走了？”汪晓一愣，“她一个鬼灵，能去哪里？”
“就在你离开拂晓鬼盟处理龙脉异动的那几天，她就离开了。”玄月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歉意，“这件事我早该告诉你，只是回来后一直忙着收编、清剿周边势力的琐事，便耽搁了。不过你放心，我已派了两个鬼卫级的兄弟暗中跟着她，护她周全。”
汪晓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又慢慢松开，周身的气息瞬间沉了下来。
叶幽澜，这个他身为人时，倾尽真心去爱的女人，那些和她在一起的美好时光，那些为她奔波的日日夜夜，都真实得好似就发生在昨天，深刻到即便过了这么久，提起名字仍能触动心底的角落。
其实在叶幽澜被赵宇轩杀死、化为鬼灵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原谅了她。
人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都已经魂归阴界，曾经的背叛与隔阂，在生死面前似乎也变得轻飘飘的，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只是这份原谅，无关旧情复燃，也无关重续前缘，只是一份彻底的坦然。
坦然接受她的选择，也坦然放下过往的执念。
他心里仅存的，不过是想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让她能安稳些。
可叶幽澜如今只是个鬼灵，是鬼魂里最孱弱的存在，随便遇上一个鬼兵级、甚至鬼卫级的鬼，都能轻易将她吞噬。
鬼魂一旦被吞噬，便是彻底从世间消亡，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作为前男友，他也绝不想看到她落得这般下场。
当初他因气头上的执念，没与叶幽澜签订灵魂烙印，如今根本感知不到她的位置，纵有担心，也无从寻起。
沉默许久，汪晓终是抬起头，眼底的复杂渐渐淡去，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算了，既然她选择离开，那便任由她自生自灭吧。”
此时，拂晓鬼盟议事厅外的广场上，越来越多的鬼魂加入筹备队伍。
几个生前是木匠的老鬼，正拿着锯子切割扎纸船的竹篾。
一群年轻鬼魂围坐在一起，比赛谁做的灯笼更精致。
还有些鬼魂穿梭在盟内外传递材料，偶尔撞在一起，便笑着打闹几句。
整个拂晓鬼盟，都被一股久违的热闹氛围包裹着。
作为鬼的节日，中元节是华夏文明中承载千年情感的传统节日，又称“盂兰盆节”，与清明、寒衣节并称三大“鬼节”，却独具特色。
清明节“扫墓祭祖”，寒衣节“送寒衣”慰藉先祖，而中元节更像跨阴阳的盛会，兼具祭奠先祖、关怀孤魂的内涵，蕴含“敬天法祖、慈悲为怀”的文化内核。
中元节的起源可追溯至上古“祖灵崇拜”与“郊祀制度”。
古人认为七月属金、主肃杀，阴阳界限模糊，魂灵易归人间。
汉代时，它与道教“三元节”融合，成为地官赦罪之日。
传说这一天，地官核查鬼魂善恶，赦免有悔改之心者。
后来又融入佛教元素，源自目连救母的故事，形成兼具“赦罪”与“救度”的节日内涵。
民间中元节习俗丰富，核心有二：一是祭祖。
人们提前准备香烛、纸钱等祭品，七月十五设供桌祭拜，祈求先祖庇佑。
二是“施孤”。
为安抚无主孤魂，人们会在路口、河边摆食物、烧纸钱，放河灯指引方向，河灯也承载着对亲人的思念。
此外，扎纸船、吃鸭子、办庙会等也是常见习俗。
对于拂晓鬼盟的鬼魂们而言，中元节的意义更加特殊。
他们当中，很多都是无亲无靠的孤魂野鬼。
往年，每到中元节，他们只能躲在角落，看着人间为先祖准备祭品，自己却只能远远观望，连一丝温暖都感受不到。
而如今，加入拂晓鬼盟的他们，不仅能和同伴一起筹备活动，还能参与人间的节日仪式，帮着放河灯、扎纸船，看着承载善意的河灯漂向远方，心中涌起的是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归属感。
那个穿校服的年轻鬼魂，正坐在鬼屋分店的院子里，拿着粉色彩纸认真折灯笼。
身边围了几个年轻鬼魂，大家一边折一边聊天。
穿校服的鬼魂笑着说，“我生前最喜欢中元节，那时候母亲会带我去河边放河灯，我每次都会画个奥特曼，希望它能保护所有小朋友。”
另一个鬼魂接着说：“我生前奶奶会给我做鸭子吃，说中元节吃鸭子一年不生病，可惜奶奶走后，我就再也没吃过了。”
女水鬼拿着刚扎好的纸船走过来，笑着说：“没关系，活动结束后，我们也做只纸鸭子，虽然不能吃，也算圆个心愿。”
大家纷纷点头，院子里的笑声此起彼伏。
敲定策划细节后，陈倩倩便找到汪晓，和汪晓一同往停车场走去。
远远就看见她那辆银灰色的轿跑停在角落，线条利落流畅，阳光下泛着冷冽又亮眼的光泽。
陈倩倩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指尖熟练地系上安全带，偏头对副驾的汪晓笑了笑，随即踩下油门，车子稳稳滑出车位。
汇入车流时，换挡、转向一气呵成，连超车时的角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原本娇俏的模样里，多了几分掌控感十足的利落。
风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来，拂起她颊边的碎发，阳光落在她微微扬起的下颌线上，衬得她眉眼愈发清亮。
汪晓看着她专注开车的样子，指尖轻轻搭在车窗沿上，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没想到你开车这么稳，连变道都这么干脆，比我预想中要熟练得多。”
陈倩倩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眼底藏着点小得意：“之前特意花了不少时间练车，就是想什么时候方便了，能自己开着车到处转。”
说着，她轻轻打了个方向盘，车子平稳地拐进另一条车道，“而且我觉得开车的时候，特别自在，好像连风都跟着变轻快了。”
“确实，”汪晓的目光落在她握着方向盘的手上，指节纤细，“你开车的时候，比平时多了点不一样的感觉，很亮眼。”
陈倩倩的脸颊微微发烫，嘴上没接话，脚下的油门却不自觉轻了些。
车子沿着街道缓缓前行，朝着银行的方向驶去，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阳光混合的气息，安静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