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破碎的信息(1 / 2)

温哥华的阴天裹着化不开的潮气,像块浸了水的棉絮压在头顶。光线昏沉得没章法,透过老槐树浓密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暗影,叶片上悬着的水珠被风一吹,簌簌往下掉,砸在石板路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洇出一圈圈湿痕。

成彦站在韩东明家院门外,指尖捏着锦盒的提手,指腹被木质纹理磨得发涩,甚至能摸到几道浅浅的刻痕 —— 那是她小时候跟着母亲学绣时,不小心用剪刀划到的。盒子里没装证据,也没装照片,只有一小盒母亲亲手做的桂花糕,用油纸层层包着,还带着冰箱里刚拿出来的凉意,混着淡淡的甜香,在潮湿的空气里散开。

她来得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没敢敲门,只是站在路灯下,风衣的下摆被风掀得轻轻晃,露出里面深色的牛仔裤。裤脚沾了点路边的草屑,是刚才下车时不小心蹭到的。老周在斜对面的巷口守着,穿着灰色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双手插在兜里,看似随意地划着手机,实则目光像雷达般锁定着院门,耳机线藏在衣领里,偶尔能看到他喉结滚动,应和着技术部的低声汇报。

成彦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半拍,不是紧张,是怕自己的诚意不够分量。韩东明能松口见第二次面,已经是意料之外的突破,她不敢逼得太紧,只能像母亲绣栀子花那样,一针一线慢慢卸下他的防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油纸包,想起母亲昨晚视频时的样子,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几根,却还是笑着说:“你韩叔叔小时候嘴馋,最爱吃我做的桂花糕,每次来绣坊都要讨两块,说比城里的点心甜,还说要跟我学做,结果笨手笨脚把面粉撒了一地。”

院门上的铜锁 “咔哒” 一声轻响,脆生生的,打断了她的思绪。韩东明拉开门,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领口有些松垮,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有块浅浅的月牙形疤痕 —— 成彦忽然想起,那是小时候韩东明带她去河边摸鱼,被石头划伤的,当时还流了不少血,他却笑着说没事,给她摘了朵野花插在头上。

他的头发比上次整齐些,像是用梳子梳过,却依旧遮不住眼底的青黑,眼白里布满红血丝,眼神里带着没散去的警惕,像只受惊的兔子,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连肩膀都微微垮着。

“进来吧。” 他的声音比上次柔和了些,却还是沙哑,侧身让开位置时,目光扫过成彦手里的锦盒,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像是没想到她会带东西来。

成彦跟着他走进院子,脚下的石板路湿滑,沾着枯黄的落叶,踩上去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院子角落的花盆里种着几株栀子花,枝叶蔫蔫的,叶片上积着一层灰,像是很久没打理,只有顶端冒出一点嫩绿,倔强地透着生气。她想起母亲说过,韩东明以前也爱养栀子花,总说这花香和绣坊的味道像,每次开花都会摘几朵插在书房,心里不由得一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进屋后,韩东明没开灯,窗帘拉着大半,屋里昏沉沉的,只有客厅的小台灯亮着一点暖光,在桌面上投下一圈光晕。台灯的灯罩有些歪,上面落着层薄灰。他指了指沙发,自己则坐在对面的木凳上,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搓着,指腹的老茧互相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成彦把锦盒放在茶几上,轻轻推开,露出里面码得整齐的桂花糕,油纸被凉意浸得有些硬:“韩叔叔,这是我妈让我带给你的,她知道你爱吃这个,昨晚特意做的,连夜冻在冰箱里,我带过来还没化。” 她说话时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指尖轻轻碰了碰锦盒边缘,带着一丝忐忑。

韩东明的目光落在桂花糕上,身体猛地一僵,瞳孔收缩了一瞬,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伸手想去碰,手指刚碰到油纸,又猛地缩了回来,指尖在膝盖上攥出几道白痕,指节泛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手,拿起一块桂花糕,油纸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桂花糕的甜香散开,混着屋里淡淡的霉味和旧木头的味道,竟有种奇异的怀旧感,像是一下子拉回了十几年前的绣坊。

“你妈…… 还好吗?” 他咬了一小口,桂花的甜香在舌尖散开,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那里或许是当年开满栀子花的绣坊院子。

“挺好的,就是总惦记着绣坊,惦记着以前的事。” 成彦的声音放得更低,语气里没有丝毫逼迫,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放得很低,像是在和长辈谈心,“韩叔叔,我今天来,不是要你作证,也不是要你冒险。我知道你怕,我也怕 —— 上次林国雄的人找上门,我腿都软了,但我不能退。我只想知道,那个‘背后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你只要告诉我一些零碎的信息,比如他是做什么的,姓什么,就够了,剩下的我自己查。”

她说话时眼神很真诚,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那是连日熬夜、奔波留下的痕迹:“我爸的仇,我必须报,但我不能让你跟着担风险。你已经躲了十五年,够苦了,我不能再让你陷入危险。”

韩东明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眶渐渐泛红,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他看着成彦,眼神里的警惕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愧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放下桂花糕,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哭声,声音沙哑又痛苦:“我对不起你爸,对不起你妈…… 当年我要是再勇敢一点,要是敢站出来,也不会让你受这么多苦。” 他的声音里满是悔恨,像针扎一样刺人。

成彦的眼眶也热了,鼻尖泛酸,却没哭,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韩叔叔,不怪你,当年的情况,换谁都会怕。林国雄背后的人那么厉害,你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 她说话时指尖微微蜷缩,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样子,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

韩东明放下手,脸上满是泪痕,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珠,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杯是普通的搪瓷杯,上面印着的图案已经模糊不清。他喝得太急,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衬衫上,洇出一小片湿痕。沉默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房间,只有窗外的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声,还有韩东明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成彦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着,她知道,韩东明心里的堤坝,已经快要决堤了。

“他姓贺。”

突然,韩东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透着艰难。

成彦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身体瞬间坐直,后背挺得笔直,眼神里闪过一丝震惊和狂喜,却很快压了下去,怕吓到韩东明。她拿出手机,指尖微微颤抖,屏幕都被按亮了又暗下去,却没立刻打字,只是看着韩东明,眼神里带着鼓励,示意他继续说。

“贺正宏。” 韩东明说出全名,每个字都重如千斤,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做地产起家的,后来又搞金融,十几年前就在南方很有名了,手段狠辣,没人敢得罪他。”

他的身体开始发抖,双手紧紧攥着膝盖,指节发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像是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可怕的场景,瞳孔微微涣散:“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你爸的绣坊。他穿着西装,熨得笔挺,看着文质彬彬的,说话也客气,一口一个‘成老板’,可眼神里的狠劲,让人不寒而栗。你爸当时还跟我说,贺老板是个‘大人物’,能和他合作,绣坊以后就不愁了,还让我多向他学习。”

“可我后来才知道,他根本不是想合作,是想吞并绣坊的地皮!” 韩东明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胸口剧烈起伏,“你爸的绣坊在市中心,地段好,贺正宏早就想拿下来盖写字楼。你爸不肯卖,说那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不能丢,他就怀恨在心,后来就联合林国雄,设了个局,害死了你爸,还伪造了债务凭证,把绣坊低价收购了!”

成彦的指尖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她微微蹙眉,却浑然不觉。贺正宏…… 地产…… 金融…… 这些关键词像钉子一样钉在她的脑海里,快速闪过顾怀安之前的推测 —— 跨境势力、上层资本权贵。这个贺正宏,多半就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核心人物!她的呼吸微微急促,胸口像是有团火在烧,既有找到线索的兴奋,也有对父亲遭遇的悲愤。

“林国雄和他,不是上下级?” 成彦轻声问道,语气尽量平静,可指尖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

“不是,是互相利用。” 韩东明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屑,还有一丝恐惧,“林国雄想靠贺正宏的势力在娱乐圈站稳脚跟,捞更多的钱,贺正宏则需要林国雄这个‘白手套’,帮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比如洗钱,比如打压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