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片场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吹过板房铁皮顶的 “哗啦” 声都听得见。林枫的脸 “唰” 地一下白了,又慢慢变红,像被煮熟的虾。他的眼神冷了下来,盯着小夏,像要喷出火,却还强行维持着微笑:“这位助理说话别这么冲,我只是来探个班 —— 毕竟我跟成彦也算‘旧识’,之前在颁奖礼上见过几次,关心下她的近况而已,没必要这么阴阳怪气。”
他说着,绕开小夏,径直走向成彦。成彦还蹲在道具箱旁,手里拿着那半块沾了泥的面具,正低头调整面具内侧的棉布,连头都没抬,仿佛面前的林枫是团空气。林枫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阴影把成彦的身子都罩住了。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语气里带着点施舍:“这种小剧组,板房漏风,晚上睡觉能听见老鼠跑,盒饭里的肉少得像点缀,连个正经的化妆镜都没有 —— 成彦,这配不上你。我工作室最近接了个大制作剧,《长安十二时辰 2》,女二号,戏份比你现在的角色重十倍,片酬是你现在的二十倍,你要是想来,我跟导演打个招呼,随时给你留位置。”
成彦终于抬头,手里还捏着面具的边角,褐色的泥沾到了她的指尖,她却没擦。她看着林枫的眼睛 —— 瞳孔里映着自己沾了泥灰的脸,还有远处的板房和餐车,没有羡慕,没有激动,只有平静得像湖水的眼神。“林老师,”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适不适合,我自己知道。”
她举起手里的面具,阳光照在磨损的边角上,银线泛着淡淡的光:“你看这个面具,小吴磨了三天,每天磨两小时,我们还觉得不够旧;林墨的戏服,王阿姨每天收工后都要补泥渍,怕第二天拍戏时泥掉了,不像‘跑了很多次的样子’;就连刚才吃的盒饭,萝卜干是王阿姨自己腌的,比米其林的沙拉还顺口。这些‘麻烦’,在你的大制作剧里,可能就是‘机器批量做个道具’‘戏服脏了就换件新的’‘盒饭随便订点应付’,但在这儿,我们把每个细节都当回事 —— 因为我们想让林墨‘活’过来,不是只想拍个‘流量剧’,赚点快钱。”
林枫的脸色彻底沉了,手指攥紧了西装口袋里的镀金名片,指节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露出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威胁:“成彦,你别给脸不要脸。大制作剧的女二号,多少小花抢破头,你却在这儿跟我谈‘细节’‘角色’?等这部小成本剧播了,没人看,没人讨论,豆瓣评分连 5 分都上不了,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傻了!”
“傻不傻,等播了再说。” 成彦重新低下头,继续调整面具的棉布,指尖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林老师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我们等会儿要拍‘林墨戴面具逃上铁梯’的戏,道具组要搭布景,演员要试走位,小剧组的时间没那么‘值钱’,耽误不起 —— 不像您,大明星,一天能轧三个戏,耽误半小时也无所谓。”
这时李静拿着扩音喇叭走过来,喇叭的外壳上还缠着圈透明胶带,是上次拍雨戏时摔破了,她自己用胶带粘的。她把喇叭凑到嘴边,声音不大,却像敲锣一样清楚:“各位老师,林老师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不过盒饭是热的,大家吃惯了,就不麻烦林老师了。林老师要是探班结束了,麻烦让让下,道具组要把铁梯搬到工厂布景里,别挡着路 —— 我们下午要赶三场戏,时间紧。”
林枫环顾四周,大家的眼神要么冷淡,要么嘲讽 —— 周老在啃第二块馒头,小吴在继续磨另一个道具,群演大哥们低头吃着盒饭,连个看他的都没有。他再看看成彦,她正专注地给面具缠棉线,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自己。他知道,再待下去只会更尴尬,像个跳梁小丑。
他狠狠瞪了成彦一眼,转身就走,走得太急,西装下摆扫过地上的泥点,在灰色的布料上留下块褐色的印子。他气得差点跺脚,却又怕鞋沾到泥,只能踮着脚快步走向商务车。助理赶紧跟上去,抱着保温箱的手都在抖,差点把箱子摔在地上。餐车的门 “砰” 地一声关上,商务车启动时溅起的泥点,差点弄到周老的中山装上,周老赶紧侧身躲开,嘴里骂了句:“没教养的东西!”
“呸!什么玩意儿!” 小夏对着商务车的屁股啐了一口,还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还《长安十二时辰 2》,就他那演技,去了也是拖后腿!上次他演的《江湖传》,投资 2.5 亿,结果豆瓣 5.1 分,网友说‘他演的侠客,连骑马都要替身,还敢说自己是 “古装男神”’,笑死人了!”
周老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拿起橘子罐喝了口姜茶,辛辣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这种人啊,一辈子都不懂,拍戏靠的不是资源,是心。咱们小剧组虽然穷,投资只有 600 万,连大剧组的零头都不到,但大家都把心放在角色上 —— 行业里有个冷知识,每年爆火的剧里,60% 是小成本剧,比如去年的《小巷医生》,投资才 400 万,比咱们还少,结果豆瓣 8.3 分,靠的就是每个角色都磨得细,每个细节都做得到位。”
王阿姨走到餐车旁,打开车门,用一次性饭盒把没分完的寿司、意面都装起来,分给群演大哥们:“别浪费了,大家分着吃,不过咱们的萝卜干也别扔,配着寿司吃,解腻!” 她走到成彦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手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过来,很暖:“别理那种人,咱们好好拍戏,等剧播了,让他看看,小剧组也能出好作品,你演的林墨,肯定比他演的所有角色都强!”
成彦点点头,手里的面具终于调整好了。她抬手摸了摸面具上自己蹭的泥土,触感糙糙的,像林墨走过的路。抬头看向片场 —— 道具组的人已经把铁梯搬到工厂布景里,铁梯上的锈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小吴在给铁梯缠上点旧绳子,说 “林墨爬梯时要抓着绳子,这样更真实”;周老坐在小马扎上,正翻着剧本,在张诚的台词旁边画红线。
阳光透过板房的缝隙,照在成彦的手上,也照在面具上。她知道,林枫的探班不过是场闹剧,像颗扔进湖里的小石子,溅起点水花,很快就会平息。真正重要的,是手里这半块沾了泥的面具,是身边这群用心做事的人,是林墨这个让她愿意拼尽全力的角色。
“各部门准备!拍‘林墨戴面具逃生’的戏了!” 李静的扩音喇叭声再次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安静。成彦把面具戴在脸上,调整好位置 —— 棉布刚好贴在脸颊上,不磨皮肤;磨损的边角在眼前晃,像林墨藏在心里的委屈。她走到铁梯前,深吸一口气,眼神从平静慢慢变得坚定,像真的变成了那个为妹妹找真相的林墨。
身后的片场,大家都在忙碌着 —— 小夏在给她递水杯,王阿姨在整理她的戏服,周老在旁边说 “等会儿演的时候,爬梯的动作慢点,要像怕被发现,又怕错过机会”。成彦看着眼前的铁梯,突然觉得,这条路虽然难走,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实,因为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