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小时候的奶音,却比任何时候都真诚,每个音都像裹了糖。顾怀安没动推子,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放在膝盖上,没再敲节拍,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怕打断她的回忆。直到她哼完最后一个音,他才轻轻按了下监听键,声音比平时轻了点:“很好,就是这个感觉,清唱部分保持这个状态,气息再稳一点,像跟妈妈说话一样,不用刻意用力。”
清唱那段是最难的 —— 没有任何乐器伴奏,全靠人声撑着,一点小瑕疵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成彦深吸一口气,盯着玻璃窗外顾怀安的眼睛,他的目光像定海神针,让她慢慢放松下来。她想起昨天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说 “成彦啊,妈昨天在电视上看见你了,你唱得真好,邻居都夸你”,想起妈妈的声音里带着点骄傲,带着点哽咽。
“十年的霜,终于暖成了光,妈妈的话,还在耳边响。” 清唱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带着点颤,却格外透,像把心里的话全倒了出来,在录音棚里回荡。成彦能听见自己的气息声,能听见心脏的跳动声,能听见玻璃窗外顾怀安轻微的呼吸声。最后一个 “响” 字的尾音落下去时,录音棚里静了两秒,只有调音台的风扇在轻轻转,像在等什么。
成彦攥着麦架,手心全是汗,耳尖还在发烫,连手指都在微微发抖。玻璃窗外,顾怀安看着显示屏上的完整波形 —— 淡粉的人声轨像条温柔的河,裹着浅黄的小提琴、深棕的大提琴,慢慢流向前方,没有断点,没有杂音,完美得像天然形成的。他嘴角慢慢扬了起来,伸手拿起麦克风,指尖在麦上轻轻碰了碰。
“很好。”
两个字透过监听耳机传过来,简单得像平常的问候,却带着千钧的力量,像颗小石子投进成彦心里,漾开的涟漪久久没散。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攥着麦架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连呼吸都放轻了点 —— 刚才演唱时所有的紧张、投入、感动,所有藏在心里的话,好像都被这两个字接住了,暖得让人想笑,又想掉眼泪。
顾怀安又看了眼波形,手指在显示屏上点了点妈妈调子那段的波形:“人声和弦乐的匹配度 95%,不用重录了。刚才妈妈的调子那段,波形特别稳,情感很足,是整首歌的‘魂’—— 很多人录歌追求技巧,却忘了最打动人的是‘真’,你把‘真’唱出来了。” 他说话时,眼神一直没离开她,隔着玻璃,像在传递什么说不出口的东西,像在说 “我懂你”。
成彦点点头,想说 “谢谢”,却觉得嗓子有点发紧,只能对着窗外比了个 “oK” 的手势,手指比得有点歪,像个笨拙的小孩。她看着顾怀安开始保存文件,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着,指甲碰到键盘的声音透过玻璃传过来,轻得像雨。突然觉得录音棚里的空气都暖了 —— 不是因为空调开得高,是因为刚才的歌声,刚才的眼神,还有那句简单的 “很好”,像冬天里的太阳,把心里的霜都化了。
走出录音间时,顾怀安刚好把做好的 deo 拷贝到 U 盘里。U 盘是黑色的,上面刻着个小小的音符,和他吉他上的音符一样,是他自己用小刀刻的,边缘有点毛糙,却很可爱。他递过来时,指尖又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他的指尖有点凉,是常年弹吉他的温度,她的指尖带着点麦架的金属味,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很快分开,像怕被烫到。
“回去听听,要是觉得哪里要改,随时找我 —— 混响我设为 1.8 秒,刚好贴合民谣的空间感,要是觉得太空,再跟我说。” 顾怀安的声音比刚才更软了点,伸手拿起桌上的茉莉花茶,喝了一口,茶里的茉莉花瓣还浮在上面,是他早上从家里带来的,说 “家里的茉莉开得好,泡着香”。
成彦接过 U 盘,攥在手里,能感觉到余温,像顾怀安指尖的温度。她抬头看他,刚好对上他的目光,这次他没移开,眼神里带着点笑意,像阳光落在冰上,慢慢化了。录音棚的指示灯还在闪,调音台的显示屏上,《十年霜》的波形像条长长的河,载着十年的心事,载着妈妈的调子,载着顾怀安的懂,终于流到了想去的地方。
“顾老师,” 成彦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点,带着点哽咽,“谢谢你,把这首歌编得这么好,也谢谢你…… 懂我。”
顾怀安笑了笑,拿起麂皮布擦了擦电容麦的网罩,动作还是那么轻:“不是我编得好,是你的歌里有‘东西’,有你的故事,有你的心。我只是帮它把‘东西’露出来而已 —— 好的音乐,从来都是两个人一起‘酿’出来的,你是酿酒的人,我只是帮你加了点糖。”
录音棚的门轻轻关上,把外面的嘈杂都挡在外面。成彦握着 U 盘,走在走廊里,耳机里还回放着刚才的 deo,小提琴的声音像风,大提琴的声音像手,妈妈的调子像阳光。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歌词本,上面的小雏菊还沾着亮粉,心里还留着那句 “很好” 的温度,还有刚才对视时的心跳 —— 原来好的音乐,真的能让人共鸣;原来懂你的人,不用多说,一个眼神,两个字,就能让你觉得,所有的努力都值得,所有的等待都没白费。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来,暖黄的光落在她身上,像顾怀安的目光,像妈妈的手,像十年里所有的温暖。成彦忍不住笑了,嘴角弯起来,像顾怀安那样,露出点浅浅的梨涡 —— 原来她也有梨涡,只是以前没发现,原来快乐的时候,连梨涡都会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