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刚好和成彦撞在一起。
没有评委的严肃,也没有平时指点时的冷静,就只是沉得像深潭的眼神,裹着点说不清的东西 —— 像看到旧物的恍惚,又像藏着没说出口的疼。成彦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攥着吉他带的手指更紧了,指节泛白得像纸 —— 她以为他会像上次改和弦那样,说 “气声可以再收半拍”“旋律不用加转音,直着来更戳人”,可他只是看着她,看了大概两秒,喉结轻轻滚了下,才开口。
声音不高,却像往平静的水里扔了块石头,透过麦克风,清清楚楚传到全场每个角落:“这首歌,不需要任何评价。”
全场瞬间静了 —— 连后排男生的呼吸声都能听见。穿西装的上班族举着手机录像,手指僵在屏幕上;刚才哭着的女生忘了擦眼泪,纸巾捏成小团;王导手里的钢笔停在评分表 “8.5” 旁边,墨水洇出个小点儿;张姐的平板电脑滑到腿上,她都没察觉。成彦愣在原地,吉他带从胳膊肘又滑下去点,蹭到手腕的皮肤,凉得她打了个颤,却还是没动 —— 她想起上次深夜练习时,他留下的和弦纸条;想起排练室门口,他放下的几瓶常温矿泉水;想起他说 “音乐里最珍贵的是‘人味’”,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又暖又慌。
顾怀安没再看她,低头拿起钢笔,笔尖在纸上落下时,力道有点重,“9” 字的竖勾拉得很长,像在强调什么。他写得很快,没有犹豫,连小数点后的 “8” 都写得利落,写完后,把评分表往旁边的工作人员手里推,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 他是《星光重启》的主评委,评分占比 40%,这一个分数,能顶王导和张姐分数的总和。
工作人员捏着评分表,声音都有点抖:“顾怀安老师给出的分数是 ——9.8 分!全场最高分!”
“我靠!9.8?!” 侧台的小晚跳得太高,灯牌差点砸到旁边的谱架,“上次林薇薇最多才 8.9!彦姐这是直接断层第一啊!” 苏晴抱着李响的胳膊尖叫,手机没拿稳,视频拍到了天花板,“我就知道!顾老师肯定懂!这歌哪用评价啊,听着就够了!”
台下的观众彻底炸了。穿校服的女生举着灯牌站起来,喊得嗓子都哑了:“成彦!9.8 分!你值得!” 旁边的阿姨也站起来,跟着喊;后排的男生把外套脱下来,举在手里晃,上面印着 “北漂十年” 的字样;连穿西装的上班族都忘了形象,拍着手喊 “好歌!”。掌声又涌上来,比刚才更热烈,却好像绕着成彦走 —— 她的注意力全在顾怀安身上。
成彦的眼睛红了,却没掉眼泪。她想跟他说 “谢谢”,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 喉咙还是哑的。可顾怀安已经转过头,重新盯着地板上的木纹,连余光都没往她这边扫。他的手指捏着钢笔,指节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有点明显,好像刚才那句 “不需要任何评价”、那个 9.8 分,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王导和张姐对视了一眼,眼神里全是惊讶。张姐凑到王导耳边,声音压得很低:“他疯了?之前最高才给过 8.9,还是给星耀传媒的新人!这成彦到底什么来头?” 王导没说话,只是拿起钢笔,在自己的 “8.5” 后面添了个 “0.2”,改成 8.7,又在旁边画了个圈 —— 他怕顾怀安的高分太扎眼,稍微拉近距离,免得被资本找事。
成彦抱着吉他,站在白色马克线后,看着顾怀安的侧影。他的肩膀好像比刚才更沉了点,旧手表的表盘在灯光下闪着光,像藏着无数没说出口的话。她突然想起上次在练习室,他弹钢琴时的背影,也是这样沉默,却用旋律说了很多;想起他留下的纸条,字迹干净,却带着温度;想起他说 “和弦要跟着情绪走”,原来他早就懂,《十年霜》的情绪,根本不需要技巧来评,也不需要分数来证明。
“评委席退场!” 场务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顾怀安站起来,动作有点慢,手往口袋里插时,露出半张浅灰色的纸条 —— 边缘毛糙,跟上次给她的和弦纸条一模一样。他没跟王导、张姐走在一起,而是落在后面,沿着舞台边缘往后台走,黑色的衣角在灯光下晃了晃,像一片沉默的影子。走到侧台门口时,他顿了下,回头往成彦的方向瞥了眼,很快又转过去,消失在门后。
成彦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吉他上的小雏菊贴纸,卷边的塑料蹭着指尖,有点痒。掌声还在响,小晚跑过来,抱着她的胳膊跳:“彦姐!你火了!实时热搜都有‘十年霜 听哭了’!” 李响和苏晴也围过来,手里拿着刚打印的总分表:“你总分第三!直接晋级下一轮!”
成彦点点头,却没怎么激动。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帆布鞋,鞋边沾着排练室的灰,却比任何镶钻的演出鞋都踏实。心里像被风吹皱的池水,轻轻晃着,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顾怀安给的不只是 9.8 分,是给十年里那个在烧烤摊写句子的自己,给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给所有 “不需要评价” 的真实 —— 接下来的路,她得更用力地走,才对得起这份沉默的支持。
舞台的灯光慢慢暗下来,成彦抱着吉他,一步一步往侧台走。吉他带蹭过肩膀,熟悉的重量让她脚步很稳,心里默默念着:下次见面,一定要问他,那张纸条,是不是他写的;一定要跟他说,谢谢他懂《十年霜》,懂她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