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的练习室,只剩下角落里那盏掉了块灯罩的台灯亮着。暖黄色的光斜斜地打在成彦面前的五线谱上,却照不亮纸上那些被划得乱七八糟的音符 —— 她已经对着这张印着淡蓝色横线的谱纸坐了整整三个小时,屁股底下的塑料椅都被焐得发烫,笔尖在纸上划了改、改了划,最后只留下一堆歪歪扭扭的墨痕,像被猫爪子挠过的毛线球,乱得让人心烦。
“烦死了!这破旋律怎么就串不起来!”
成彦猛地把钢笔往桌上一摔,金属笔帽 “当啷” 一声撞在谱架的铁边上,弹了一下又滚到桌角,差点掉进地上的垃圾桶。她盯着那支笔,指节因为刚才用力而泛着青白,指甲缝里还嵌着点钢笔水的墨渍 —— 是刚才硬憋旋律时,无意识抠笔杆蹭上的。笔尖明明半小时前还在纸上写 “等晴天” 的主歌旋律,可写了没两小节就卡了壳:要么是高音飘得像断了线的风筝,要么是节奏乱得像没头苍蝇,连她自己对着手机录的 deo 都听不下去,按下删除键时,心里堵得像塞了团湿棉花。
她抬手抓了抓头发,黑色的皮筋 “啪” 地一声弹开,碎发乱七八糟地垂下来,挡在眼前。她没心思捋,只是弯腰把笔捡起来,指尖捏着笔杆转了两圈,又重重地戳在五线谱上 ——“妈妈的胡椒汤” 那行歌词旁边,被她戳出个小小的墨点,像颗没掉下来的眼泪。旁边摊开的棕色笔记本上,那些零碎的句子被红笔圈了又圈:“凌晨三点的路灯,烤串签子上的火星比星星亮”“收摊时的风,裹着孜然味,比舞台的灯冷”“野草在砖缝里,也能数着日子等晴天”,有的句子旁边画了三道横线,有的被划了叉,像一堆没整理好的情绪碎片,怎么都拼不成完整的画面。
“早上老陈还说,原创赛道要是卡壳超过三天,基本就没戏了,现在倒好,第二天就跟被按了暂停键似的……” 成彦小声嘀咕,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笔记本封面的磨损处,心里越想越慌。上次给医院打视频电话,护士说妈妈最近总坐在窗边念叨 “成彦小时候最爱喝我煮的胡椒汤,放三勺胡椒才够味”,她当时对着屏幕笑,挂了电话就躲在练习室的储物间里,把这句话记在本子上,现在看着这行字,鼻子突然有点酸,却不敢哭 —— 怕眼泪掉在本子上,把字晕开。
“彦姐?你还在硬憋呢?”
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伴着吉他弦细微的 “嗡” 声。小晚抱着她那把贴满贴纸的木吉他,琴身上的小雏菊贴纸被灯光照得发亮,琴头还挂着个毛绒小太阳挂件,是粉丝送的。她踮着脚走路,塑料拖鞋的鞋底蹭过地板,没发出一点声音 —— 显然是怕吵到成彦。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老坛酸菜泡面袋,袋角被她捏得发毛,显然是揣在口袋里走了一路。
成彦没回头,只是闷闷地 “嗯” 了一声,笔尖又在五线谱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八分音符,刚想划掉,就听到小晚轻手轻脚地把吉他靠在谱架边的动作 —— 她特意把吉他放在离成彦最远的那侧,怕琴身碰到谱架发出声响,连琴带都轻轻绕了两圈,确保不会滑下来。
“我刚才在宿舍听你没回来,就猜你肯定还在这儿。” 小晚的声音像裹了层棉花,软乎乎的,“食堂阿姨说你晚饭没去吃,我就…… 我就顺了包泡面,你上次不是说,熬夜写东西的时候,就想吃口酸溜溜的老坛酸菜嘛。”
成彦这才转过头,看到小晚站在练习室角落的电热水壶边,正弯腰接水。她的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里面穿的白色 t 恤有点短,露出一小截腰,手里拿着水壶的动作很轻,眼睛盯着水壶上的刻度线,接水到 “800l” 就赶紧关掉水龙头 —— 怕接太满,烧开时会溢出来。水流 “哗啦啦” 地冲进不锈钢壶里,声音在安静的练习室里格外清晰,却奇异地让人觉得安心。
“你不用特意过来陪我的,我再熬会儿说不定就有灵感了。” 成彦把笔放在桌上,手指揉了揉发僵的太阳穴,却看到小晚接完水后,没立刻插电,而是抬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 显然是刚才抱吉他的时间太长,胳膊有点酸。
“我才不是特意陪你呢!” 小晚嘴硬,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双汇火腿肠,包装上的塑料膜被她指甲勾了好几次才撕开,“我是自己想练吉他,顺便…… 顺便给你带包泡面。你看你,早上到现在就吃了个包子,再不吃东西,脑子都转不动了,还写什么旋律。”
她说着,把火腿肠放在泡面袋上,又转身去插电热水壶的插头 —— 她的手指有点短,够插头的时候稍微踮了踮脚,头发随着动作轻轻晃了晃,像只小松鼠。电热水壶 “嗡” 地一声开始加热,指示灯亮起来,小晚盯着灯看了两秒,又从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几颗洗干净的小番茄,红色的果皮上还挂着点水珠。
“这个给你,我妈说吃点酸的能提神。” 小晚走过来,把小番茄递到成彦手边,指尖不小心碰到成彦的手指,凉得成彦缩了一下,“我刚才在楼下超市买的,挑的最酸的那种,你试试,酸得能让人打激灵。”
成彦接过小番茄,指尖捏着圆圆的果子,能感受到果皮的光滑。她咬了一口,酸劲瞬间从舌尖窜到太阳穴,眼睛忍不住眯成了一条缝,眼泪差点掉下来,却觉得昏沉沉的脑子好像真的清醒了点。抬头时,看到小晚正盯着电热水壶的指示灯,嘴角偷偷往上扬,露出两颗小虎牙 —— 显然是在为自己的 “小妙招” 得意。
“对了彦姐,我刚才碰到音乐总监助理了,他说创作瓶颈的时候别硬憋,” 小晚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大了点,显然是怕成彦没听清,“他说这叫‘创作阻塞期’,音乐人都遇到过,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感官刺激帮着找感觉 —— 比如吃点热的、酸的,或者听点白噪音,这叫‘味觉辅助创作法’,上次有个写民谣的歌手,就是靠吃一碗热汤面写出爆款的!”
成彦愣了愣,没想到小晚还特意去问了这个。她低头看了看手里剩下的小番茄,又看了看小晚攥在手里的泡面袋,心里的烦躁好像被这股酸劲冲散了点。指尖捏着笔,在五线谱的空白处轻轻画了个小太阳,像小晚吉他上的挂件,然后慢慢翻开笔记本,重新读那些句子 —— 这次没再觉得 “矫情”,反而好像能闻到句子里的孜然味、胡椒味,还有砖缝里野草的土腥味。
“哗啦 ——”
电热水壶的指示灯跳成绿色,水开了。小晚赶紧拔掉插头,动作快得像怕被烫到,却又小心翼翼地把水壶提起来,对着泡面桶倒热水 —— 她特意把壶嘴放得很低,水流慢慢淌进桶里,倒到八分满就停了,怕泡太久面会坨。盖泡面桶的时候,她用叉子轻轻压住桶盖,怕热气把盖子顶开,又从口袋里摸出个更小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点切碎的葱花 —— 是她早上在食堂偷偷装的,用湿纸巾包着,现在还带着点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