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到 “晴天吧” 时,成彦的手指悄悄放松了 —— 之前攥得太用力,指节都泛白了,现在麦克风在手里稳了不少。她想起去年夏天,城中村下暴雨,她在烧烤摊躲雨,看到摊脚的墙角有棵野草,被雨水冲得快倒了,叶子还烂了一半,当时她跟老王说 “这草活不成了”,结果第二天太阳一出来,那草竟然直挺挺地立着,还冒了点新芽。老王当时笑着说 “野草比人顽强,只要有口气,就能往上长”,现在唱着自己写的《野草》,倒觉得那草就是自己 —— 被封杀、被催债、被嘲笑,却还没倒下。
台下的嘈杂声渐渐低下去了。之前交头接耳的观众停下了动作,后排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原本在刷手机看选秀路透,听到 “风刮它” 时,手指顿了顿,手机屏幕还亮着,却忘了划动,抬头朝舞台望过来;负责现场秩序的小李,手里的对讲机还挂在腰上,却忘了巡视,站在原地盯着成彦,连有人悄悄掏手机拍照都没管 —— 平时他早就跑过去制止了,今天却像没看见似的。
评委席的反应更明显:王总监转笔的动作停了,笔还夹在指间,身体微微前倾,之前的敷衍没了,眼神里多了点认真;林姐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坐直了,手从桌子上拿下来,放在膝盖上,指尖跟着调子轻轻打拍子,连之前皱着的眉都舒展开了;3 号评委张老师(资深音乐制作人)推了推眼镜,拿起笔在评分表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 “沙沙” 声,在安静的现场格外清晰 —— 成彦甚至能看到他写的 “气息稳” 三个字,虽然隔得远,却看得真切。
只有顾怀安,还是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成彦用余光扫过去时,刚好看到他的睫毛 —— 很长,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睛,看不清情绪。他手里的乐谱是打印的,边缘有明显的折痕,像是经常翻看,纸页上还沾着点墨水印,像是不小心滴上去的。他的指尖没再敲击,而是停在乐谱的某一行,指腹轻轻摩挲着纸页,像是在感受什么 —— 成彦后来才知道,那页纸上刚好印着 “野草” 两个字,是他之前给某首歌写的词,却没发表。
“后来它 冒了芽 顶破了瓦”
“虫咬它 霜冻它 没趴下”
“它说我是 野草啊”
唱到 “我是野草啊” 时,成彦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半度 —— 不是刻意炫技,是情绪到了。想起被封杀那年,她躲在出租屋里,看着网上的恶评 “劣迹艺人滚出娱乐圈”,整整三天没出门;想起母亲为了给她凑 “澄清费”,借了高利贷,后来躲在厨房喝酒,哭着说 “妈没用”;想起昨天在宿舍,小晚抱着吉他跟她说 “我妈在医院等着手术费,我要是被淘汰了,就只能去工地搬砖”—— 这些委屈和不甘,像野草的根,突然从心底冒出来,跟着歌声涌了出来。
麦克风捕捉到她轻微的哽咽,却没显得突兀,反而像野草生长时的 “拔节声”,粗粝却真实。台下彻底静了,连吊根针都能听见。前排有个穿粉色裙子的女生,悄悄抹了眼泪,旁边的同伴赶紧递过一张纸巾,女生接过时还小声说 “这歌怎么这么戳人啊”;后排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悄悄把手机镜头对准了舞台,却没录视频,只是对着屏幕发呆,像是想起了自己的事。
成彦唱到最后一句时,手不自觉地向上抬了一下 —— 像是模拟野草顶破瓦片的动作,肩膀也跟着挺了挺,之前因为紧张微微驼背的样子消失了。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紧张看向地面,慢慢抬起来,扫过观众席的角落,像是看到了母亲坐在那里,正笑着朝她点头。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成彦还保持着抬手的姿势,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 刚才太投入,忘了收尾。她赶紧收回手,对着评委席和观众深深鞠躬,腰弯得快贴到膝盖,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上的表情。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 的,像要跳出胸腔,还有台下传来的掌声 —— 不是之前那种稀稀拉拉的,而是带着点激动的、热烈的掌声,有人甚至小声喊 “再来一首”,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成彦慢慢直起身,腿有点软,差点站不稳,赶紧扶住了旁边的麦克风支架 ——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清醒了点。她刚想抬头说句 “谢谢”,目光却不经意间扫到了评委席最边上:顾怀安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
他先是动了动脖子,大概是低头太久酸了,动作很慢,然后缓缓抬起眼,眼神从乐谱上移开,落在成彦身上。他的睫毛还带着点阴影,却没再遮住眼睛 —— 成彦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很亮,像藏着星星,没有惊讶,没有评判,也没有之前的 “无视”,就像在看一株真正在风雨里长起来的野草,眼神里有重量,却不沉重。
更让成彦心跳漏拍的是,她好像看到顾怀安的嘴角动了一下 —— 不是明显的笑,就是嘴角微微上扬了半分,像被风吹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却被她精准捕捉到了。
“完了,这心跳得更快了,不会是刚才清唱太用力,心脏出问题了吧?” 成彦心里乱糟糟的,下意识地攥紧了麦克风,手心的汗又冒了出来。台下的掌声还在继续,追光灯依旧亮得晃眼,可她的注意力,全在顾怀安那双平静却明亮的眼睛里 —— 她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是 “通过” 的信号,还是仅仅 “有点在意”,但她知道,自己刚才那首《野草》,没白唱。
甚至,她突然有点庆幸自己选了清唱 —— 如果有伴奏,大概就听不到这么多真实的掌声,也看不到顾怀安抬头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