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导的手顿了顿,然后把信封往她面前又送了送,眼神很坚定,像淬了光:“我知道。”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老周跟我说了点你的事,我也查了当年的新闻 —— 但我不在乎那些。我在乎的是你的声音,是你哼歌时的那种感觉,那是装不出来的,是从心里出来的,比那些流量明星‘演’出来的情感真一百倍。”
“真的又怎么样?” 成彦的声音有点哽咽,她抬手抹了下眼睛,却摸到口罩,又赶紧放下,“就算我去试音,你投资方也不会同意的,他们要的是流量艺人,不是我这种‘劣迹艺人’。而且…… 而且粉丝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去你的工作室闹,就像昨天闹老王的烧烤摊一样,你会被我连累的。”
“我不怕。” 陈导笑了笑,眼角的细纹皱起来,像藏着很多故事,“当年我拍《声音的温度》,没投资方,借了 3 万块高利贷买相机,被人说‘疯了’‘不切实际’,最后不还是拿了最佳纪录片奖?现在我只是请你配个音,就算投资方撤资,我自己垫钱也拍 —— 总比让这么好的声音被埋没强,那才是真的可惜。”
旁边的老王收拾完铁签子,走过来帮腔,他手里拿着块干净的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油:“丫头,老陈是个好人,不是那些只想蹭热度的骗子。当年他拍《声音的温度》,还帮过我们城中村的打工妹,把欠薪的老板告到劳动局,帮大家要回了工资。你要是真喜欢唱歌,真喜欢用声音讲故事,就试试,别让自己后悔 —— 当年你要是没被封杀,现在说不定早就成大明星了。”
成彦的身体僵了一下,“大明星” 三个字像根针,扎得她心口发疼。她的目光又落在信封上,指尖动了动,想去接,又缩了回来 —— 她能看到信封上印着 “试音地点:文创园 A 座 302 室”,地址离 3 号楼不远,走路只要 10 分钟。她甚至能想象到试音室的样子:会不会像当年的录音棚一样,有暖黄色的灯,有专业的麦克风,墙上贴着隔音棉?
陈导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又说:“试音室里只有我和老周两个人,没有别人,也没有摄像头,你要是觉得不舒服,随时可以走。麦克风是我当年拍纪录片时用的,虽然不是进口的(当年想买却没钱,最后买了国产的得胜 pc-K600),但录出来的声音很真,不会像现在的剧一样,把呼吸声都修掉,只剩假得发腻的声音。”
这句话像根羽毛,轻轻挠了挠成彦的心。她想起当年录《星光》时,用的是进口的 Neuann U87 麦克风,收音清晰得能听到她睫毛颤动的声音,制作人说 “这麦克风能捕捉到你声音里的每一点光”。可现在,她连个国产麦克风都不敢靠近,怕一靠近,就想起当年被污蔑 “假唱”“修音过度” 的日子。
她慢慢抬起手,指尖离信封还有一厘米时,突然像触电似的抖了一下 —— 她太怕了,怕这又是一场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陈导看出了她的犹豫,没催她,只是把信封又往前送了送,手微微放低,怕太高让她有压力。
成彦的指尖终于碰到了信封,300 克铜版纸的质感很厚,比她以前见过的任何邀请函都重,上面还沾了她的汗渍,浅灰色的音符被晕开一点,像她此刻的心情,模糊又沉重。她把信封接过来,攥在手里,指腹摩挲着皱巴巴的边角,能感觉到里面试音片段的纸张硌着掌心,像个小小的希望,又像个烫手的难题。
“我……” 成彦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发紧,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看着陈导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老王鼓励的表情,心里像翻江倒海 —— 一方面是对声音的渴望,是十年没熄灭的火苗,哪怕只剩一点火星;一方面是对过去的恐惧,是怕再次被伤害的本能,像只被烫伤过的猫,再也不敢靠近火源。
陈导没催她,只是说:“试音在周六上午 10 点,你要是想来,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号码在邀请函最后一页的手写便签上 —— 那是我自己写的,怕打印体太凉。要是不想来,也没关系,就当…… 就当我没找过你,我不会怪你。” 他留了台阶,怕给她太大压力,就像当年拍纪录片时,从不强求受访者出镜,总说 “愿意说就说,不愿意也没关系,你的感受最重要”。
成彦点点头,把信封放进外套内袋,紧紧攥着,好像怕它飞了似的。内袋里的 15 块零钱硌着信封,冰凉的纸币和温热的纸张混在一起,像她此刻的心情,一半冷一半热。她能感觉到信封上的音符图案硌着掌心,像在提醒她:别放弃,再试一次。
陈导又说了句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照顾好自己和阿姨”,就转身走了。他走得很慢,每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怕成彦突然把信封扔了,直到拐进巷口,看不见成彦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 他比当年给投资方递策划案时还紧张,手心的汗把信封都浸湿了,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也汗湿了一大片。
老王拍了拍成彦的肩膀,力道很轻,怕碰疼她:“丫头,别想太多,跟着自己的心走就行。要是想去,老王给你放假,工资照发;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烧烤摊永远有你的位置。”
成彦没说话,只是蹲下来,继续擦烤炉。可这次,她的动作慢了很多,擦炉布在烤盘上蹭来蹭去,却没蹭掉多少焦痕 —— 她的心思全在口袋里的信封上,反复想着陈导的话:“你的声音里有光”。她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封,能感觉到便签纸的边缘,心里忍不住想:那张便签上,老陈写了什么?
夜风又吹过来,带着烧烤摊的油烟味,吹得她的口罩晃了晃,耳后的线头又缠在了头发上。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很圆,却不亮,像蒙了层灰,像她此刻的命运,模糊不清。她捏着口袋里的信封,那纸张厚重得像要攥不住,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 ——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不知道这张邀请函,是能照亮她黑暗生活的光,还是会把她拖进更深的黑暗里。就像她不知道,明天早上醒来,母亲会不会又喝醉,粉丝会不会再来闹,老王的烧烤摊能不能撑过这个月 —— 她只知道,口袋里的信封,像块烫手的烙铁,烫得她掌心发疼,却又舍不得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