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张阿姨,我下次一定看好我妈,我明天就去买消毒水,把楼道擦干净……” 成彦赶紧道歉,手不自觉地攥着夹克衣角,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她回神 —— 她怕自己一松劲,眼泪就掉下来。
“道歉有什么用?” 张阿姨把钥匙串往桌上一摔,发出 “哐当” 一声响,桌上的空泡面盒被震得晃了晃,里面的汤渍洒了出来。她指着那盒泡面,语气更冲:“你看看你这屋子!到处是垃圾,泡面盒堆了三天都不扔,我这房子租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欠了三个月房租,一共 1800 块,今天必须交!不交明天就搬出去,我这房子不愁租,昨天还有个小姑娘愿意加 200 块租,比你干净多了!”
“张阿姨,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成彦的声音低下去,头垂得更低,能看到自己磨得发白的牛仔裤膝盖,“我这个月工资还没结,老王说月底给我结,我到时候一定给您,我还能多给您 100 块当补偿……”
“宽限?我都宽限你两次了!” 张阿姨打断她,往前凑了两步,几乎要贴到成彦脸上,唾沫星子喷在成彦的额头上,“上次你说你妈感冒要花钱,我让你缓了半个月,结果呢?你妈还是天天喝酒!这次又想骗我?我告诉你,没门!你要是今天交不上,现在就收拾东西,别等我找我儿子来搬,到时候把你那破行李扔到楼下,你可别后悔!”
成彦还想再说什么,屋里突然传来 “哇” 的一声 —— 李兰吐了,吐在了米白色的床单上,黄色的液体混着没消化的咸菜,顺着床单往下流,滴在了地板上。
张阿姨闻见味,像被烫到似的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踩翻地上的盆,她指着床单,声音尖得像刮玻璃:“你看看你这屋子!又脏又臭!我要是早知道你家这样,当初就算把房子空着,也不会租给你!今天必须搬,没得商量!” 说完,她转身就走,关门时力道太大,门框都晃了晃,墙上的钉子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 “叮” 的一声。
成彦没追出去,她走到床边,看着母亲趴在床头,脸色惨白得像张纸,嘴唇干裂得能看到血丝,嘴角还挂着呕吐物,眼里满是愧疚,手抓着床单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阿彦…… 对不起…… 妈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刚才听见张阿姨的话了…… 要不我们搬去桥洞吧…… 至少不用交房租……”
“妈,别胡说。” 成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伸手擦掉母亲嘴角的呕吐物,指尖碰到母亲的皮肤,凉得像冰。她从卫生间拿了块抹布,又翻出最后一副一次性手套 —— 还是上次买挂面送的,薄得像纸,一戴就破了个洞,黄色的呕吐物沾到了她的指缝里,酸臭味直冲鼻腔。
她没管,直接用手拿着抹布,去擦床单上的呕吐物。液体已经渗进了床单纤维里,擦一下,抹布上就沾一块黄印,像永远擦不掉的污渍。她忍不住皱起眉,胃里也跟着翻腾,想起十年前,自己发烧到 39 度,练舞时吐在了练功服上,母亲连夜赶来,用温水给她擦身子,换干净的衣服,还煮了碗生姜红糖水,边喂边说 “阿彦不怕,妈在呢,病好了咱们就去吃你最爱吃的草莓蛋糕”。可现在,母亲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收拾残局,眼里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在成彦的手背上,凉得刺骨。
“妈,您别哭。” 成彦赶紧用手背擦母亲的眼泪,“这点事不算什么,我一会儿就洗干净,您再睡会儿,等醒了我给您煮点粥。”
“阿彦…… 是妈没用……” 母亲抓着成彦的手,声音哽咽,“要是妈当年没让你去选秀,你现在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苦了?是不是就能像隔壁小芳一样,找个正经工作,嫁个好人家……”
“妈,我不苦。” 成彦打断母亲,可心里像被针扎了 —— 她怎么能不苦?当年要是没去选秀,她现在可能在老家的中学当音乐老师,母亲也不会因为担心她,天天以泪洗面,最后落下了喝酒的毛病。可她不能说,只能把苦咽进肚子里,笑着说:“您忘了?我小时候就喜欢唱歌,就算没当明星,我也会唱歌给您听的。”
她把脏床单扯下来,扔进盆里,倒了点洗衣液 —— 洗衣液只剩小半瓶,是上个月超市打折时买的,10 块钱一大瓶,香味很淡,盖不住呕吐物的臭味。她蹲在盆边,搓着床单,动作机械,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指尖的玻璃渣还在疼,混着洗衣液的泡沫,刺得她指尖发麻。她看着指甲缝里的霉斑和油渍,想起当年录《星光》时,化妆师给她涂的粉色美甲,还贴了小水钻,说 “这颜色衬得你手白,上镜好看”。现在倒好,别说美甲,她连块五毛钱的护手霜都舍不得买,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
“以前公司给艺人配的保姆车,座椅都是真皮的,每次录完节目都有专人打扫,连脚垫都得用消毒湿巾擦三遍。” 成彦在心里自嘲,手指搓着床单上的污渍,搓了半天都没搓掉,反而把手指搓红了,“现在倒好,洗个床单都得用快过期的洗衣液,还得蹲在地上搓,真是风水轮流转,转到沟里去了。”
洗完床单,她把床单晾在阳台 —— 阳台只有半平米,摆着个破旧的洗衣机,是去年冬天在二手市场花 50 块买的,脱水时像要炸开,每次用都得垫块砖才不晃。晾衣绳是她用旧鞋带系的,松松垮垮的,床单挂上去,垂到了楼下的窗台。她靠在墙上,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有上班族背着双肩包匆匆走过,手里拿着豆浆油条;有学生背着书包打闹,笑声传到了三楼;还有卖菜的阿姨推着小推车,大声吆喝着 “新鲜的白菜,一块钱一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只有她,像只没头苍蝇,不知道该往哪走。
她摸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人给她发消息,哪怕是条关心的短信也好。打开屏幕,微信又多了 50 多条好友申请,微博推送也跳了出来,# 成彦滚出娱乐圈 #的话题虽然没上热搜,却在同城榜排到了第 12,阅读量已经有 523.6 万,讨论量 3.8 万,全是骂她的。她还看到有人发了段 15 秒的视频,是几个染着黄头发的年轻人在烧烤摊门口拍的,镜头对着老王的烧烤车,其中一个穿破洞牛仔裤的男生,一脚踢翻了摊前的塑料凳,凳子摔在地上踢出 “哐当” 一声响。老王赶紧跑过去扶,男生却推了老王一把,老王踉跄着差点摔倒,男生还对着镜头笑:“大家看,这就是包庇劣迹艺人的下场,今天不把成彦交出来,我们就不走了!”
视频治他们”“让老王也知道错”。成彦的手抖得厉害,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赶紧攥紧,指腹的玻璃渣又刺得她疼了一下。她想给老王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里只有老王的座机号 —— 老王说自己的老年机只能接打电话,存不了太多号码,她上次存的时候还想着 “有空给老王买个新手机”,现在却连打个电话都不敢,怕听到老王的声音,更怕听到烧烤摊被砸的消息。
她又刷到条新动态,是个自称 “成彦邻居” 的人发的:“302 那户天天晚上吵,她妈喝醉了就哭,吵得我家孩子都睡不好,早就该搬走了!” 扔在别人家门口”,还有人说 “她昨天还偷了我家放在门口的快递,里面是给孩子买的奶粉”。
这些凭空捏造的谎言像块石头,压得成彦喘不过气。她再也忍不住,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按了关机键。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世界好像突然静了,没有了消息提示音,没有了恶评,没有了粉丝的骚扰。只有卫生间的水龙头没关紧,“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清脆又沉重。
她走到卫生间,看着水龙头滴下来的水,落在水池里,溅起小小的水花。她伸手接了一滴,水滴在掌心凉得刺骨,想起当年在练习室,经纪人总会给她准备保温杯,里面的水永远是温的,还放了两颗红枣,说 “女孩子要多喝温水,对嗓子好”。可现在,她连口热乎水都喝不上,水池里还沾着洗床单时的泡沫,黏糊糊的,像她这十年的人生,怎么也洗不干净。
她想把水龙头拧紧,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她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盯着地上的水渍。水渍越来越大,像要把她淹了,可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坐着,听着滴答声。隔壁传来王奶奶哄孙子的声音:“宝宝乖,别哭了,奶奶给你买糖吃。” 那温柔的声音像根羽毛,拂过她的心脏,让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水渍里,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她觉得自己像块被水泡软的海绵,再也撑不起来了。可她又想起母亲刚才抓着她的手,想起老王在烧烤摊给她留的那串烤肠,想起十年前自己在选秀舞台上说的 “我想让更多人听到我的歌”,心里又燃起了一点点微弱的火苗 —— 就算全世界都骂她,就算明天就要搬去桥洞,她也得撑下去,至少为了母亲,为了那些还没来得及实现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