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时光悠悠,如涧中流水般悄然淌过,指尖轻触便能感受到那股清冽的凉意,转眼便是三日。
这三日里,花果山的演武场就没消停过,“砰砰”的枪声像是不甘寂寞的惊雷,伴着星宿们雄浑的吆喝声,从晨光熹微直闹到日影西斜,连场边的老槐树都似听熟了这节奏,叶片随着声响轻轻震颤。
猴兵们的操练愈发精进,举枪瞄准的姿势稳如磐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扣动扳机的动作也愈发娴熟,金属碰撞的脆响连成一片,像串起的碎玉。连带着前几日有些懈怠的西方七宿,如今也不敢再含糊,每日里喊口令的声音都比往日洪亮了三分,像是要把前几日欠下的精气神全补回来似的,震得演武场边的露水都簌簌往下掉。
这一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还浸在一片墨蓝里,像块未被打磨的墨玉,只远远地染着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像宣纸上晕开的第一缕淡墨,带着三分羞怯七分灵动。渐渐地,那抹白被初升的朝阳镀上了层金红,浓淡不一,层层叠叠,像打翻了的胭脂盒,把半边天都染得绚烂起来——浅粉、橘红、绛紫,像是哪位仙子不慎泼洒了梳妆盒里的所有脂粉,肆意又热烈。
孙悟空一如既往地来到水帘洞外的青石板上,他刚盘膝坐下没多久,清晨的阳光便像个顽皮的孩子,从山坳里钻了出来,越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筛下一地金斑,其中几道直直地打在他脸上,金晃晃的,刺得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像停驻了两只小憩的蝶。
远处的演武场上,早已是人声鼎沸,传来了星宿们训练猴兵的声音。不同于前几日星宿那带着点沉稳的语调,今日这声音里带着股南方水土特有的泼辣劲儿,又脆又亮,像浸了蜜的辣椒,仔细一听,正是南方七宿轮值。其中数井木犴的声音最大,像闷雷似的滚过山谷,“都给我站好了!枪杆要直,像山上的青松!谁要是歪歪扭扭,仔细你们的猴屁股!”那声音穿透力极强,越过潺潺的流水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传得老远,连水帘洞这边都听得清清楚楚,震得石桌上的露珠都颤了颤,滚落到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噔噔噔”地踩在石板路上,带着股雀跃的节奏,像是踩在琴键上。
白衣仙子不知从哪跑了过来,月白色的裙摆被风掀起,像只翩跹的白蝶,裙角绣着的几簇兰草随着动作轻轻摇曳,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芬芳。发间的银饰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一串小巧的银铃坠子擦过耳畔,留下细碎的清响。
她手里还拎着一个帆布背包,灰扑扑的粗布面上,用同色的线绣着简单的纹路——几株劲竹,竹叶的脉络都清晰可见,透着股利落的劲儿。她二话不说,走到孙悟空跟前,直接把背包往他胳膊上一套,动作快得像阵风,带起的风里还带着点草木的清香,混着她发间的皂角味,格外清爽。
孙悟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缓缓睁开眼睛,那阳光依旧晃眼,他眨了眨眼,眼白上还带着点生理性的红血丝,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胳膊上搭着的背包,立刻挠了挠头,指腹蹭过耳后新冒的绒毛,问道:“师姐,这是什么?软乎乎的,倒像是装了团棉花,摸着还挺舒服。”
白衣仙子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胸口起伏着,额角还带着点薄汗,像缀了几颗晶莹的珍珠,顺着鬓角滑落,没入衣领。她用袖子随意擦了擦,脸上漾着笑意,眼尾都带着点兴奋的红晕,像染上了天边的朝霞:“你这猴子,记性可真差!这就是咱们前几日商量着改进的背包呀,我连夜赶出来的,快试试合不合身!”她说话时,嘴角还沾着点细微的线头,想来是缝补时不小心蹭上的。
孙悟空一听“改进的背包”几个字,顿时来了精神,像被点燃的炮仗,猛地直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急忙把背包从身上脱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青石板上,像打量稀世珍宝似的仔细打量着。只见这背包与普通的猴兵背包大不一样,首先是两条宽宽的肩带,足有巴掌宽,肩带上还缝着细密的棉线,像编了层小小的网格,每个网格都是等边三角形,摸着软软的,里面像是垫了层新弹的棉絮,贴在身上肯定不硌得慌。背包主体分为四层,整整齐齐,每层的开口处都钉着子母扣和盘扣,正是他们当初设计的双管齐下之法——子母扣是圆润的和田玉,被打磨得光滑温润,对着光看能瞧见里面淡淡的棉絮,像两颗小扣子脸贴脸,紧紧咬在一起;盘扣是用同色的帆布拧成的,一圈圈绕着,收尾处还缀了个小小的布疙瘩,像朵小小的花,煞是好看。轻轻一掰,子母扣“啪”地一声脆响就分开了,再解开盘扣,就能打开对应的储物仓,仓里的布面平平整整,用的是浆过的细棉布,连最容易藏线头的角落都处理得干干净净,针脚细得像蚊足,看得出来下了不少功夫。
背包的两侧,还各缝着一个小巧的包,包口用的既不是绳子也不是扣子,而是一条亮晶晶的金属链子,链子上卡着个小小的拉头,拉头上还刻着朵极小的蔷薇花,能自由滑动,正是从凡间弄来的拉链。
孙悟空好奇地伸手碰了碰,那拉链冰凉光滑,带着股金属特有的新奇触感,比他的金箍棒触感更细腻些。他试着用手指拨了拨拉头,“嗤啦”一声,包口就打开了,再一拉,又严严实实地合上了,有趣得很。拉合之间,还能听到金属齿咬合的细碎声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再看背包的正面,整整齐齐地缝着四排横着的织带,织带是用三股粗棉线掺了麻线拧成的,每一根棉线都泛着自然的米白色,麻线则带着点浅褐,拧得紧实,像条小小的麻花,看着就结实,能禁得住折腾。每排织带上都钉着几个圆鼓鼓的母扣,黑黝黝的,是用牛角磨成的,边缘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像一排刚从土里冒出来的小蘑菇,看着憨态可掬。
白衣仙子在一旁看着他那副好奇的模样,笑得眉眼弯弯,眼尾的细纹里都盛着笑意,像盛了两汪清泉:“这织带系统上的母扣,就是用来外挂别的装备的。”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壶袋,水壶袋是用最耐磨的粗布做的,靛蓝色,上面还印着个小小的水波纹图案,波纹的弧度都十分讲究,背部缝着几个小小的子扣,与织带上的母扣正好配对。她熟练地将子扣对准母扣,轻轻一按,“啪啪”几声脆响,水壶袋就稳稳当当地挂在了背包正面,严丝合缝,连边角都对齐了,“你看,这就是扩展,有了这个系统,就能像搭积木似的,想挂多少装备就挂多少,弓箭袋、子弹袋都能挂,等于给背包扩展了内存,多方便。”
孙悟空看得眼睛发亮,像两颗浸了水的黑葡萄,水润润的。他伸手摸了摸挂好的水壶袋,又用力拽了拽织带,纹丝不动,结实得很。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牙龈上还沾着点早上吃的野果残渣:“这背包真不错,看着就利索!比原来那个松松垮垮的强多了!就是这拉链,亮晶晶的,看着挺精巧,真的顶用吗?别用着用着就坏了,到时候东西掉出来可就麻烦了。”
白衣仙子说:“先试试才知道。毕竟是凡间的物件,咱们也是头回用上,还摸不准它的性子。如果这拉链真的方便,拉合顺畅还不容易坏,那回头就把这背包上的子母扣都换成拉链的,省得解扣子费功夫,战场上能快一步是一步。”她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上的竹纹刺绣,指腹蹭过最顶端的那片竹叶尖,那里的线稍微紧了些,是她凌晨犯困时不小心拽重了针脚。
孙悟空听后点了点头,觉得这话在理,他把背包往身上一背,两条肩带跨过肩膀,松松地垂着。他挺了挺胸,又转了个圈,衣角扫过青石板上的露水,带起一串细小的水珠:“这背包感觉不错,沉甸甸的却不压肩,布料摸着也厚实,就是这肩带有点长,都快拖到腰上了,晃悠悠的。”
白衣仙子走上前,伸手抓住肩带末端的调节扣,那扣子是用磨亮的铜做的,带着点复古的光泽,边缘还刻着圈回纹,是她照着古籍上的纹样一点点刻出来的:“你这猴子,急什么?肩带是可以调节的,长短随你意。”她手指轻轻一动,将调节扣往上拉了拉,铜扣与织带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肩带立刻缩短了不少,“你试试,这样是不是正好?”
孙悟空活动了活动肩膀,又蹦跶了两下,甚至还翻了个跟头,背包都稳稳地贴在背上,不晃也不坠,舒服得很。他喜道:“行了,师姐,这样就舒服多了,正好!像长在身上似的,一点都不碍事!”
白衣仙子拍了拍手,额头上的碎发被汗濡湿,贴在皮肤上,更添了几分娇憨,她笑着说:“这样就行了。要是以后装的东西多了,沉了,感觉肩带长度不够,勒得慌,还可以继续调。”说着,她还用手指了指调节扣的位置,比划着如何往外拉能放长,往内收能缩短,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缝里还残留着点淡淡的青灰色线迹——那是缝背包时蹭上的布料颜色,“你看,就这么简单,一拉就行,不用费什么劲,你自己也能调。”
孙悟空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忽然注意到白衣仙子的手指上,有好几处细小的针眼,红通通的,像是刚扎没多久,针眼的边缘还带着点淡淡的血迹,在她白皙的手指上格外显眼,像雪地里落了点红梅。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眼神变得认真,立刻伸手抓住她的手,那手还有点凉,指尖带着点做针线活磨出的粗糙茧子,掌心的纹路里还嵌着点棉线的纤维:“师姐,你的手怎么了?这针眼是咋回事?是不是做这背包弄的?”
白衣仙子被他抓得一愣,下意识地想把手往回缩,藏到袖子里,手腕转动时,衣袖滑落,露出小臂上几道浅浅的勒痕——那是熬夜时撑在桌沿上压出来的。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像个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没事,就是……就是我连夜做这个背包时,光线不太好,油灯忽明忽暗的,不小心被针扎了几次,真的不碍事的,就是点小口子,过两天就好了,你看,都不流血了。”她试着挤出个笑容,嘴角却有点僵硬。
孙悟空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打了个结,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那处正好有个针眼,周围的皮肤微微泛红,他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师姐,你不是说让那些母猴做吗?她们天天做针线活,可比你熟多了,怎么还自己动手了?累着不说,还被扎成这样。”
白衣仙子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睫毛上还沾着点细小的棉絮,那是从背包布料上蹭来的。她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执着:“我怕那些母猴看不太懂图纸上的尺寸,哪里该留三分缝,哪里该收紧半寸,做出来的不合心意。毕竟那图纸是我画的,哪里该松哪里该紧,针脚该密该疏,我心里最有数。我自己做,能有准头,也能快点做出来让你试试,早点用上。”她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碰了碰掌心那道最深的茧子,那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
孙悟空听后,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的,又暖暖的。他松开手,看着那些细小的针眼,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拿起那个背包,摸了摸上面的针脚,竹纹的每片叶子都绣得栩栩如生,连叶尖的分叉都分毫不差,他眼神里又多了几分珍重,仿佛那不是一个普通的背包,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就在这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踏踏踏”的,不疾不徐,像落在心尖上的鼓点。玄女也来到了这里,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常服,领口袖口绣着细细的云纹,云纹的边缘用银线勾了边,在晨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少了些往日的威严,多了几分柔和,像月下的清辉。见两人都看着她,便笑着说:“不好意思各位,今天我来晚了。”
她走到青石板旁坐下,拂了拂裙摆上的尘土,动作优雅,裙摆上的暗纹随着动作舒展开来,是缠枝莲的图案,“主要是玄女宫的一位仙童不懂事,仗着自己跟着我学了几天兵法,就有点飘飘然,竟敢顶撞仙官,我训了他好一会儿,让他在殿外罚站,好好想想规矩二字怎么写,这才耽误了些时辰。”她说话时,发间的玉簪轻轻晃动,发出“叮咚”的轻响,与衣料摩擦的“沙沙”声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