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屏障看似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无可匹敌的伟力,竟将那暴虐的洪水硬生生向后逼退了三尺有余。
洪水退去后,村里人惊魂未定,纷纷出来清理淤泥。
王婶在自家被冲垮的门槛下,挖到了一块奇特的石片。
石片入手温热,不似寻常山石,上面天然生成了一枚清晰的铜钱轮廓。
轮廓正面,是一个古朴的“守”字,笔锋苍劲;而背面,却是一片光滑的空白。
王婶觉得这是神物护佑,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将其擦拭干净,供在了自家灶台上。
当夜,她做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梦。
梦里,她抱着自己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站在一片茫茫的雪地中,冻得瑟瑟发抖。
远处,有一双赤足踏雪而来,悄无声息,在雪地上留下一前一后两行脚印。
走得近了,她才看清来人。
前面那个身形高大,却没有五官,脸上一片模糊;而紧跟在后面的,却分明是她那个因病早夭、连走路都还没学会的儿子。
小小的孩子在雪地里走得极稳,正咧着嘴,冲她笑着挥手。
就在王婶陷入梦境的同时,数十里外的孤庙遗址,林青竹的身影最后一次出现在那个人形凹坑之前。
他静静伫立,仰头望着天际的残月。
清冷的月光毫无阻碍地穿过他的身体,在坑底的泥土上投下一道淡淡的影子。
然而,就在他影子的旁边,那本该空无一物的地方,竟也缓缓浮现出另一道更为模糊的身影,轮廓稍矮一些,依稀能辨认出是他少年时的模样。
两道影子并肩而立,仿佛跨越了时空的对望,片刻之后,那道少年之影便如水入海,缓缓与他现在的影子重合为一。
林青竹转身,似要离去,却又顿住了脚步。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早已碎裂、仅剩一角的魂灯残片。
他弯下腰,将这枚残片轻轻地、郑重地放置在了人形凹坑的底部。
就在残片触及泥土的刹那,整片山林连同其下的土地,都发出了一声悠长的低鸣。
十里之外,王婶家灶台上供奉的那枚温热石片猛然大放光明,一道凝实的青光冲破屋瓦,如利剑般直射夜空。
光芒刺破云层,久久未散。
村里有眼尖的人,在光柱散尽的瞬间,似乎看到云层被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口,一道无影无形的光华,正循着青光留下的轨迹逆流而上,仿佛是对这人间一角的某种回应。
遥远到无法计量的幽都最深处,那扇完全由森白指骨拼合而成的巨门内侧,在无数符文的间隙中,第二个模糊的字迹悄然浮现——“承”。
它仅仅亮了一瞬,便立刻被从门缝中涌出的无尽青雾所吞没,再次归于沉寂。
村庄里,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那道冲天而起的光柱仿佛只是一场幻觉,只有王婶家屋顶上那个小小的破洞证明着它曾真实存在。
然而,一种无声无息的改变,已经随着那散逸的青雾渗透到了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空气似乎变得比以往湿润了些,泥土的气息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鲜活。
仿佛整片大地都完成了一次悠长的吐纳,一股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生机,正从最深的地脉中,缓慢而又坚定地苏醒过来。